《醉月归云》冷云寒月

6、凤兮求凰

　　回荆州后的日子平淡无波。赵云领兵收了桂阳郡，桂阳太守赵范为了拉拢他想撮合他那国色天香的寡嫂樊媖和赵云，却被赵云义正辞严地谢绝了。这赵范心里惶恐，不久便逃走了。赵云见这樊媖孤苦无依，便问她娘家是否还有亲人。那樊媖却说有个舅舅，当年是皖城望族桥家的老爷。赵云得知颇为震惊，不想她竟是周瑜夫人的表姐，便带她回了荆州，让她先陪孙夫人做个伴，等有机会再让人送她去江东。刘备与诸葛亮本也希望赵云接纳此等美事，赵云却说已心有所属，两人便也不强求，反倒对赵云的为人愈加欣赏。这刘备与孙夫人孙尚香夫妻之间虽无争执吵闹，却奈何两人年纪差之太远也无甚感情，他知道这段婚姻不过是为了稳固孙刘联盟，于他相当于握着一枚筹码，于孙权相当于安插了一个眼线，故而时刻提防着她。这孙夫人也是明白人，故而每日自顾打猎游玩，只是偶尔耍耍郡主脾气。两人之间真可谓是“相敬如宾”。赵云常年跟随刘备身边，看得清楚，也只得感叹一下两人的不易——一个一心为了匡扶汉室成就霸业，一个生在王侯世家没有婚姻的自由。他虽不认同这种出于政治利益的做法，却也明白刘备的苦衷，更同情孙尚香的命运，她和貂蝉一样，都是男人政治手段中的牺牲品。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协调刘备与孙夫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孙夫人和同僚之间的关系。这赵云虽严整，处理事务却是公正，不枉不纵赏罚分明，只要不触底线孙尚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为难，她带来的家将和刘备集团的人有什么冲突矛盾他都能摆平，这令孙尚香敬重之余心存感激。

　　时光在指尖流逝，日子似乎与昨个并无不同，只是人心或许有些不似从前。周瑜与鲁肃在雅间谈论公事，貂蝉亲自为两人端上点心和酒水。
　　“子敬，你这次从荆州回来可有何收获？”
　　“讨要荆州是又没什么指望了。不过我见到了郡主，还带回了她身旁的一个女子。”
　　“哦？香儿她——过得还好吗？”周瑜不禁叹了口气，对于孙刘的这场政治联姻，周瑜其实是心疼孙尚香的，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很多事情必有取舍，他亦无法权衡。
　　“嗯，郡主说衣食无忧，没有什么不好的。”听鲁肃如是说，周瑜心里更不是滋味。
　　“其实我这次回来，并非空手而归。对于大都督而言，还是有收获的。”鲁肃见周瑜没有说话，径自又说道，“不知尊夫人可有个表姐，闺名叫樊媖？”
　　“不错，是曾听她提起过。说是当年嫁给了外地一个姓赵的人家，后来各自流离逃避战火便失去了联络。子敬是如何得知？”
　　“这么说，我是没带错人回来了。”
　　“什么？你带她回江东了？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就在我府上，不如我现在差人把她带过来，一会让她跟都督回去与尊夫人相认？”
　　“如此甚好。对了，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自然在郡主的身边。”
　　“她怎么会在香儿的身边？”
　　“听郡主说，她本是桂阳太守赵范的寡嫂。赵云收服桂阳郡时，赵范曾欲将她许配给赵云，结果被赵云以与赵范同姓为由给拒绝了。后来赵范独自逃走，赵云得知了樊夫人的身世便把她带到了郡主的身边，好相互有个照应，等有机会就让人送来江东与尊夫人团聚。”
　　“想不到这个赵子龙还有点意思。”周瑜笑道。
　　貂蝉听到两人提到赵云，心中一惊，那感觉似乎是听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的消息，得知了赵云与樊氏的事情之后，更不知是何滋味。这个人，总是在为他人考虑。
　　不多时，貂蝉便见到了樊媖，果然是个美丽的女人，和周瑜的夫人桥婉确颇有几分相像，一样的端庄大方温淑灵动。
　　“这位就是江东鼎鼎大名的碧月姑娘吧？久仰姑娘才艺，不知可否找姑娘讨教讨教？”
　　“樊姑娘过誉了。讨教不敢当，切磋倒是可以有的。”貂蝉不知樊媖初次见面就找她讨教是何用意，只得领她到里间说话，徒留周瑜和鲁肃在大厅谈论公事。
　　待两人坐下，貂蝉沏了两杯茶问道，“不知樊姑娘找碧月有何指教？”
　　“姑娘是仙女下凡吧？人间竟有这等美貌，难怪赵将军对姑娘情深不移。”樊媖却注视着貂蝉答非所问道，眼中尽是艳羡。来之前她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赵云一而再地拒绝自己，来之后她终算是明白了，眼前的女子无论容貌气质都独具着这世间罕有的风韵，像她这样别人眼中的国色天香在这位女子面前也不过是相形见绌黯淡无光——曾经的醋意与不甘如今都烟消云散，徒剩羡慕——这世间的女子大概都有这样的心理吧。
　　“姑娘真会说笑。碧月一介风尘女子，与赵将军也不过数面之缘，如何有此能耐？”貂蝉一向都对这些夸赞付之一笑，可听到樊媖提起赵云，不自觉地有些脸红赶忙推脱道。
　　“樊媖认姑娘做姐姐可好？”
　　“能与姑娘姐妹相称是碧月的荣幸。”
　　“姐姐真是谦虚。其实我这次来找姐姐，是受他人之托将此琴谱转赠姐姐。”
　　“《凤求凰》？”
　　“嗯——姐姐如此聪慧想必能猜到是何人所赠的了吧？”樊媖笑道。
　　貂蝉隐隐猜到是赵云，可又不好承认，故意岔开这个话题道，“《凤求凰》的琴谱世间多散佚，不知这本琴谱从何而来？”
　　“赵将军说，在江东之时见姑娘珍爱的琴谱中唯独这首《凤求凰》只剩残章，后来他在诸葛孔明那找到全谱，便誊抄了送与姐姐。虽只是本琴谱，不过我想，这个中深意姐姐应该是能明白的吧？”樊媖又兀自说笑道，“也是，像我这个局外人都体会到了，姐姐这般聪慧又怎会不懂呢？”
　　樊媖说的，貂蝉岂会不懂？原来那天夜里他看琴谱之时就已留心了，貂蝉心下感动，却又无可奈何——他们之间她只看到迷雾重重。
　　见貂蝉没做声，樊媖继续道，“赵将军他是个好人。起初我小叔赵范要把我许配给他之时我是极不情愿的，因为我不愿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就在我以为这桩婚事势在必行时，令我惊讶的是将军却没有同意。后来小叔逃走，他不仅没有迁怒于我，反而还同情我孤身一人让我去投奔我的亲人。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男子，思之怎不令人仰慕？其实我早就可以回江东，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以为，我继续留在荆州可以打动他——我向他表明心迹，他却说他已心有所属，我知道他早已对姐姐情根深种，任我如何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心。所以，这才随鲁校尉回了江东。”
　　貂蝉望着樊媖，她看出了樊媖回忆时眼中的温情与爱慕，不禁佩服起这位女子——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
　　其实，敢于成全，才舍得放手。
　　“谢谢妹妹，替我带来了这琴谱。”貂蝉感激道。
　　“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而且刚才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让姐姐见笑了。不过这些都是妹妹的浅见，一切还是要看姐姐的体会如何了。妹妹只希望姐姐切莫对赵将军的情意置若罔闻，也不不枉他一片真心。”
　　这时红袖进来道，“小姐，周都督要我来请樊姑娘随他回去。”
　　“我该走了。希望姐姐能用心感受，妹妹祝愿你们终能修成正果。”
　　樊媖随周瑜鲁肃走后，貂蝉望着桌上的琴谱出神。一晃这么久了，她还是总能想起与赵云之间这数面之缘的点滴，不曾忘却，反倒愈加深刻。她不明白，为何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是那样的淡泊，却偏偏不过是几个眼神、几分笑意、几句话，就能在她的心里留下这样深的烙印——牵绊着她的情思，触动着她的心扉。
　　挥之不去，思之更甚。
　　樊媖的话言犹在耳，让她既担忧又期待。
　　玉笛声起，只为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难道，也是他的心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