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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暧昧——三人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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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GHT
1.1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一台收音机。
不是现在便于携带的老年用收音机,也不是用来练习英语对话的学生机型的。就是那种,恩,在当时看起来相当有档次的一台很长的多功能磁带机收音机。
那时候每到冬天我就很爱赖床,上学起不来,怎么叫都没用。某一天起,各式老情歌替代了无用的闹钟,在清晨的特定时刻就放声高歌,然后我就会揉着眼睛从床上翻起身来,打个哈欠撑个懒腰,蹦下床时精神百倍。
惊讶之余,爸爸终于松了口气,不用着急赶忙怕我迟到了。
到现在我一直很喜欢听音乐,大概也是由此影响的。
爸爸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手,那个年代的热门歌手的磁带,抽屉里几乎都有。我从杨坤听到齐秦,从刀郎听到谢军,从水木年华听到朴树,从青藏高原听到天堂,从沧桑听到向往。
后来收音机在邻居的抗拒中被时代更替,后来磁盘换成了CD,后来我慢慢长大,后来我听周杰伦,听林俊杰,听光良,听SHE。有段期间认为自己听了足够多的歌曲,甚至都不知道音准是什么,还一度认定自己具有与众不同的歌唱能力,对所听之歌品头论足。
少不经事的年纪里,觉得怎么每首歌里面都必有“爱”字,一扯英文就是Oh My Baby,真是俗透了,毫无新鲜感。
幼时简单直观的厌感之惑,我到现在才明白,这其实是多么浅近的自然定理。因为爱,是世界永恒的主题。爱在维系着亲情,友情,爱情。我们就以这三种感情,构造生活。
懂不懂爱的人,都在歌颂爱。
爱我的人向我灌输的爱的形态,是接受和原谅。我没有学过,如何拒绝爱。所以当妈妈联系我时,我没有多加考量就坐上了背离回家方向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一站经停,我把头探出窗外,看上车的人,下车的人,就像是一道流水线工程,在机械绕环。我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正准备听歌,抬头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苏宸。
后车门的站立区,苏宸跟几个男生靠在扶栏边聊天,他侧着头,没有看到我。我没来由地欣喜了一瞬,并不想招手呼应他。我戴上耳机,习惯性调升音量。
你看过无声电影吗?
此刻我坐在最后一排的右靠窗位置,耳边萦绕着轻缓的吉他小调,视线锁定在正前方的修长身影,阳光从他的肩膀倾泄,风从窗缝轻拂到鼻尖,我闻到了今年夏天的味道。
三首歌的时间里,我看了一场柠檬味儿的无声电影,男生的侧影,是贯穿影片的唯一场景。后来我独自乘车,在不同的位置看同样热闹,才幡然醒悟,或许一开始,这就是盛世里的一场独角戏,我却时常忘了自己作为观众的本分,偏想随之起舞。
1.2
公交车快到站时,妈妈打来电话,我一边回复她,提起书包从后门下车。
“方言。”
挂断电话的同时,肩膀被冷不丁地重拍,我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苏宸的脸贴在眼睑,我慌乱推开他,“吓我一跳你。”
“要的就是吓到你。”他往后退了两步,依旧俯身笑看着我,“下车时我才看到原来你坐在后面,你也没看见我吗?”
我理了理头发,“噢,是吗?”
“你在这儿干嘛,你家住这儿?”
“我不......”
“小言。”
回答之际,却看到妈妈从街口走过来。我向苏宸挥手,“先走了。”
“嗯。对了,我也住这附近,没事儿找我玩儿啊。”
我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点头转身。
朝妈妈迎面走去,我背手微笑,动作应该自然,“去哪儿吃饭啊?”
“回家里吃。饭都好了,我再煮个汤就行了。你叔叔他们回她奶奶家去了。”
“这样啊。”
我环视着周边环境,随妈妈走进小区内。
噢,我似乎还没介绍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不过谈话进行到这里,也该摸到个大概了吧。
我是个单亲家庭的小孩儿,爸妈在小学时离婚,我跟着爸爸生活。妈妈组成了新的家庭,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就提到这里吧,没必要追究得太详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彰扬广众喜闻乐见的好事。两句话的简明程度,懂就好了。
“快期末考了,准备得怎么样啊?”妈妈把炒肉移到我面前,饭桌上询问近况。
我不停地夹菜吧唧着嘴,“还行吧。”
“你别光吃菜,把饭吃完。”
“饭没菜好吃,我要是吃了饭就没地儿装这一桌子菜了。”
“什么理论,瞎说。”
“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
“你那是吃饭不均匀。”
我略感无奈,顺应凑付她。
我们总是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琐碎小事争论不休,我们也仅可在基本吃喝上方得一番交流。时间和分离,已经在我们的生命纽带上码上了距离的砝注。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为人之母都这样,认为亲情血缘能溶解一切暂冻。然而如今我在饭桌上的淡然平和,实则是经过了多般局促后的适应,并非天然。
饭后自然是不用我洗碗收桌的。于是乎我便移驾到沙发上,两腿一搭开玩儿手机。
妈妈在厨房里问我,“你暑假有什么安排没?”
我盯着手机,提高音量,“怎么?”
“你没事儿要不要去你外婆家玩儿?”
我弓起双腿,不假思索便说,“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
我翘起二郎腿,手肘杵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说,“下学期我不想住校,我要看看跟谁找房子租。”
“怎么好好的又不住校了?”说话的时候,妈妈已端来一盘水果走到客厅。
“人多晚上又吵,一言不合又不好纠缠什么。哎呀就是不想住校,规矩又多。我都跟我爸说了,他说让我自己看着办。”
妈妈白我一眼,“你爸就是什么都由着你。”
我手叉苹果,好不得意,“那不然呢?”
“那你打算去哪里租房?”
“就学校周围啊,多得是。”
“你去租房还不如就住这儿。”
我想都没想一口回绝,“算了吧,这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儿房间空着不住干嘛。再说了不用房租还管夜宵,省了的生活费你拿去玩儿多好啊。”
能省房租,确实优惠。
我咬着上嘴唇说:“恩.....到时候再说吧。”
厚重楼墙和挂布窗帘足以遮挡半夏骄阳的炙晒,一间房就是一处避所,我能在上锁的门房内待一整天,甚至更长。
抱着手机和电视,跟妈妈闲聊混迹至五点,我拎起书包准备回家。跟妈妈走到公交站牌,等车时她说,“你不住校就过来这边住,反正我们也好久没在一起生活了。”
公交车停在正前,我踏上车阶,只说了句,“我走了。”上车我便径直往后走去,坐到老位置,拉开车窗跟妈妈挥了挥手。车门关闭,引擎嗡鸣。路边上永不更迭的站台,是抵达点,是离始点,也是中转点。
车子从市中心开往郊区,窗外鳞次栉比的楼房建筑从视线消退而过。我想着妈妈最后的叹语犹疑许久,脑子里莫名闪过苏宸的脸。
1.3
期末考临近,我们都在为了考试复习练题,裴季柯却在想着别的事儿。
到校当天的晚自习上,我正为了自己实在堪忧的数学成绩劳心费神绞尽脑汁,裴季柯突然抬手肘撞我,我转头,被他一脸贱兮兮地眼神恶心了一把,“干嘛。”
“你觉得魏姗雅怎么样?”
他一说,我就下意识朝最后一桌看过去,女生后背微弓低眉做题,即使没有灯光帮衬,白皙肤色仍晰可见。
“跟你的身高倒是挺配的,其他的嘛......”
“是吧。可是其他的她也没那么差啊。”
“她当然不差啊,我是说你,啧啧。”
“嘿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哥配不上她?”
“哎呀不愧是数学高材生,理解透彻思路清晰,自知之明甚足啊。”
“哟胆儿肥啦方言,敢挤兑你裴大爷了。”
丫说着就在摩拳擦掌了,在他落掌之前我先发制人,把铅笔握出了持刀抢劫的恶贼风范,“你滚边儿去,我现在没那心情跟你闹!”
“好了说正经的,你也觉得魏姗雅不错吧。”
“不错不错,追吧。”
“那爷就下手了啊。”
裴季柯少男怀春的表情太猥琐,我没忍住鄙视,很嫌弃地往右边挪凳脚。
周一早上我跟傅思雨在小卖部买了面包和真果粒就直奔教室,这种时刻连去食堂的时间都觉得浪费。刚进教室我就看见了后排并坐在一起吃早饭的两个人,我放缓脚步走过道,“哟,吃上啦。”
裴季柯朝我一抬头,一挑眉,“哟,面包啊。”
坐在他旁边的魏姗雅对我笑笑,“吃包子吗?外带的灌汤包。”
“谢谢。”我客气,“还是不打扰了,这包子都抹了糖,我恐怕无福消受啊。”
魏姗雅杵着下巴不停地笑,裴季柯傲娇地瞟我一眼,“滚。”
“喳!”
我惊讶于裴季柯高速的执行力,待他回到座位后我就两眼放光探问八卦,只见丫全程是耐心解说可谓春风得意溢于言表,尤为乐哉!
裴大爷心情好,出手都格外阔绰,课间十分钟的小卖部约会都会捎带着小零食来打赏我。午饭过后,我一边撕开牛肉粒由衷地感叹道,爱情真是个好东西啊!
在日复地往书桌塞进各式零品的小乐趣中,期末考就这样袭着热潮而来。我的考室座位正对吊扇下方,风扇旋转的咯吱声音就像久未疏松关节的老人,螺丝扇柄似脆骨般摇摇欲坠。
我很是担忧吊扇突然之间与墙顶脱离,那我必死无疑,不然也得落个脑残,太划不来。我填两道题就仰头望一眼,小动作被体贴的监考老师收入眼底,然后我感觉到头顶的断裂声音秒在加剧,监考老师对我会心一笑——五档够了吧!我嘴角一抽,想起电视剧里在刑场上被旋飞了脑袋的犯人,心里更害怕了。
上交完最后一科的答题卡,我终于可以告别这个忐忑不安的位置。考试结束宣布着暑假的即始,大家都嗨叫着拖着前一晚就打包好的行李箱冲出校门,开启各自的假期狂欢曲。
夏天大概是最彰显青春的季节,热烈明亮,而我却讨厌夏天,人人都在热闹欢呼的间期,我往往闭门不出。最该无虑放肆的年纪,我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阴郁不寍。我越长大,越往后走,所学知及不得知,使得我徘徊迟疑,不敢随性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