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劫》长安屿

4、04：青灯古佛，爱恨山河

　　“喜欢他，抑或是不喜欢他吗？”辛夷垂眸，在一片黑暗之中，宁子幽无由来地觉得她的语气十分的绝望。

　　“就算以前喜欢他那又能怎样，我是亡魂，而他是人。就算现在还是喜欢他那又能怎样，我还是亡魂，而他却早已投胎成人。”

　　“你们出家之人不是最信奉人妖殊途吗？那么你说我不离开他，我又能做什么？他是最有天赋和灵根的人，而我只是一缕孤魂，他将来会前程似锦的，我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让他前功尽弃。”

　　宁子幽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明悟，“辛夷姑娘，你不能投胎和不能看到这本经书的原因，我想，我大概了解了。”

　　“原因是什么？”辛夷抬头，苍白的唇瓣干燥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她大概是没想到宁子幽会想到帮助她的办法，满是泪痕的脸上有着自己察觉不了的惊愕表情。

　　“我想，是因为你的执念过大，太过执着，这执念变成了冥冥中束缚你的东西，在这世界中紧紧地束缚住你。所以你才不能离开这里，去往阴间投胎。”

　　“我能有什么执念？我现在只想魂飞魄散，我还会有什么执念？”

　　“恕我冒昧，辛夷姑娘，你真的不想再和那个少年见上一面？”看着辛夷执着的表情，宁子幽摇了摇头，淡青色的黛眉犹如远山，轻轻地舒展开来。

　　“辛夷姑娘，你要勇于面对你的内心，才能够战胜你的执念。否则的话，你会永远都在这里游荡，永远都不能投胎。”

　　“我……我……”辛夷痛苦地双手掩面，长长的指甲划过皮肤，虽然划出了血珠，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意。

　　我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恐怕在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可是她就是无法克服自己，无法承认。

　　要一个甘愿放弃生存的人承认自己一直不敢承认的感情，这过程无疑是极其痛苦的，很多人就输在了这一步上，一步输，步步错。

　　“其实，要承认自己心中所想的东西，过程并没有这么艰难。”宁子幽轻咳了一声“就像我这样，咳，虽然自己说出来很不好意思，但是，在听到你讲述你的故事之前，我确实很害怕你。”

　　“我怕你会将不能投胎转世的怒火牵扯到我身上来。但是结果，你比我想象中要温和得多，无论你是人是鬼，实际上，你相对其他我见过的施主来说，是一个很温柔的姑娘。”

　　“但是在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温柔之前，我也有想过要逃跑，要呼救，因为在目前为止，我学会的那些祛邪办法，根本不能将你祛除。”

　　“看，既然我可以在你面前承认自己的害怕，你也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大胆地承认你内心涌现出来的感情，这和你是人是鬼，根本没有关系。”宁子幽挑了挑眉，“而且，我们一直信奉的观点是世间万物皆平等，可不是人妖殊途。”

　　“你不懂，就算现在我承认了，我也见不到他了……”听了宁子幽的话以后，辛夷仿佛变得更加痛苦，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缓缓蹲下，就像一只想乖乖待在壳里的蜗牛一样。

　　“阿弥陀佛，承认和结果，不能相提并论。你要先承认了你内心的想法，然后才能开始考虑结果。如果因为自己编造出来的结果太差，你就不去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宁子幽叹了一口气，看着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辛夷，将手中的经书递到了她的面前。

　　“是的，也许你现在承认心中的感情，那个少年已经听不到了，但是，一直困扰你的东西，也许因为你的承认，就解开了呢？这世间拥有那么多的可能性，不逐一试过，又怎么会甘心？”

　　世间有那么多的可能性，不逐一试过，又怎么会甘心？

　　不知道是不是宁子幽的话太过诱惑，辛夷停止了摇头，她喘着气，浑身颤抖着，本来黯淡无光的双眸开始有了些许情绪。

　　骨瘦如柴的双手捧住了经书，辛夷将经书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泪流满面，一滴滴泪水滴落，浸湿了怀中的经书。

　　辛夷……你逃避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多少年了，自从那天她亲眼看着这本东西变成一叠废纸以后，她再都不敢触碰这本东西，不敢承认它的存在，但是现在，她必须要亲自开口，要向它说出自己心中一直不敢承认的感情。

　　她不能就这样陷入死地，她答应过那个人，要好好地找到投胎的方法。

　　现在，方法就在面前，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本来早就说出来的一句话而已。

　　“我……喜欢你。还有，对不起。”轻若鸿毛的声音响起，犹如佛前信徒的呢喃，“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辛兰。自幽，对不起……”

　　“我好想抱抱你，好想和你在一起，好想好想。”

　　“是我太蠢，我不知道，原来不论过了多少年，在没有了你的日子里，我就算拥有欢乐悲伤，它们到最后都变成了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我好想你。”

　　嘶……

　　轻轻的声音响起，辛夷低头，却看见怀中的经书渐渐地现出了字迹。

　　与此同时，变的不仅仅只有经书，还有辛夷开始渐渐消融的身体。

　　“看吧，我说过，只要肯尝试，人生就不会绝望。”宁子幽双手合十，看着身体渐渐消融的辛夷，轻声说道，“也许你等投胎等了三百年，而那个少年，也等你的回答，等了好久好久。”

　　“谢谢……”辛夷看着自己开始渐渐消失的身体，眼眶中溢满了泪水。

　　三百年的景象在脑海间一一转过，开心的，伤心的，高兴的，沮丧的，心疼的，还有绝望的。

　　最后停滞在脑海中的，竟是他深情地看着她，低喃的那声阿弥陀佛。

　　辛夷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抱紧经书，就像是穿越时光般抱紧了那个穿着赤色袈裟的少年。

　　爱恨山河，几许纠缠，终是灰飞烟灭。

　　青灯古佛，合上双眸，转瞬不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