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三十一天冬至

9、第九章

　　“若儿来，这是你最爱吃的清蒸莲子。”老太太把应诺抱在怀里喂饭，自己吃一口，给她喂一口。
　　几个媳妇们两边站着，小心翼翼地伺候老太太。
　　姨娘们站得更远，她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就这待遇，也是生了孩子的姨娘们才有的优待，没生过孩子的姨娘，连东院的大门都进不了。
　　女孩子们从大到小，依次坐在圆桌上，身后有丫鬟服侍，相比起她们各自的亲娘，的确是要自在不少。
　　由此可见，老太太不让媳妇们每天来报道，的确是对她们好。

　　可是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大家却都来得这么整齐，却是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惯例了。
　　这当然不是老太太忽然开始喜欢热闹把人都叫了过来，而是最近这几日，周姨娘实在太过活跃，把大家逼得都不得不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这么一顿饭，大约也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才能吃得安心痛快，不然怎么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呢？女人的地位，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从今天开始，应诺也成了家里的例外。她沾了皇后娘娘的光，忽然被老太太另眼相看了。
　　也是头一次被家里地位最高的女性抱在怀里喂饭，房中的情景，简直是尽收眼底。

　　“若儿吃饱了没有？”
　　估摸着饭喂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把筷子放了下来。
　　应诺当然不会说没吃饱，实际上今天她已经被老太太喂得比平常吃得都多了。
　　“吃饱了奶奶，您也吃饱了吗？”
　　“奶奶也吃好了，乖孩子。”
　　老太太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吩咐下去说：“这就把桌子都撤下去吧。”
　　“是。”
　　丫鬟们鱼贯而出，安静流畅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撤走了。
　　老太太这才又发话：“好了，今儿就这么着了，都回去吧。明天你们也不用来了，还是按以前的，每个月初一跟十五，过来看我这老婆子一头，其他时候，你们各人干个人的事儿。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事情要忙，哪用得着见天儿的守着我这一个老太太。”
　　“娘，瞧您说的，我们做儿媳的孝敬您，都是应该的。”
　　大太太凑趣，当然不能说不能直接说谢谢不让我们过来。
　　她这是客气话，谁都听得明白，偏周姨娘正等在这儿，闻言立刻跳了出来，对老太太说道：“就是，太太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呢！老太太不让咱们日日过来请安，那是心疼这些小辈。可是老太太这样慈爱，咱们就更要孝顺了才是。从前我是觉着自己没那立场，也不懂事，才那么理直气壮地享受着老太太的好，近而却忽然明白，老太太慈爱是咱们的福气，咱们下面这些人，可不能拿着福气当云起，反而更应该加倍孝顺才是。怎么能老太太您说不用来请安，就当真不来了呢，还请老太太可怜我们这一片孝心，别赶了大家走了。”
　　这可真是连蒙带打，道德绑架，把所有人都捎带上了。
　　尤其是大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这胆大包天的周姨娘，竟说她们以前从来不主动来给老太太请安，是不孝。
　　这话由她一个姨娘说出来，整个侯府的媳妇们，岂不是都成了不孝儿媳了？她这是嫌自己不招人恨呢！
　　可偏偏，她是大房出来的。
　　魏氏咬牙切齿，恨不得扇她啷个耳光，偏她当着老太太说这些话，自己身为儿媳，却又不能说她说的不对。
　　于是准备强撑着笑脸，去附和周姨娘，却听老太太率先发了话。
　　道：“如果有人喜欢热闹，见天儿有人陪在跟前自然是好。可老婆子我骗就喜欢安静，人多了总是嫌吵得慌。你这么大胆子，明知我发了话不想让人来吵，却偏要把所有人都哄过来烦我，是什么意思？恨不得我这老太太早死？”
　　“不敢，求老太太恕罪，我是痴傻，又没脑子，求老太太千万别烦我。”周姨娘被吓得一头就磕下来了，嘴里连连告饶。
　　老太太摆了摆手，说：“好了，都下去吧。”说着忽然又停了一下，看向站在一旁的应薇，说：“对了，五丫头留下吧，我待会儿要剪几支花，你来帮我。”
　　应薇软软应了一声：“是。”
　　周姨娘心中一跳，猛然看向应薇，明白老太太这是挑中五丫头了。
　　再看其他人，大太太，四太太，五太太等人，果然也都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都悄悄看了应薇一眼，然后准备告辞。
　　周姨娘哪肯死心？
　　她咬了咬牙，竟然说：“艾儿，你姐姐都留下来帮老太太了，你也留下吧，就当是帮，帮姨娘给老太太赔罪……”
　　“是。”应艾应了一声，也站到一边，不准备走了。
　　老太太看了她们母女一眼，叹口气说：“罢了，几支花而已，哪犯得着留这么多人，你们都回去吧，若儿留下陪我就是。”
　　“就是就是，五姐姐跟十四妹妹都喜欢花儿，七姐姐又不喜欢，赖在这里干嘛？”
　　应萝年纪小，对不喜欢的人，说话从来不留情面。
　　应艾的脸呼啦一下就红了，尴尬地低着头，咬着嘴唇，泪珠子也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那祖母，十四妹妹，我就先告辞了。”
　　应薇不用留下来，竟然松了一口气，回来牵着应萝的手，姐妹俩一蹦一跳地走了。
　　再没有人理会周姨娘跟应艾，母女两人尴尬片刻，也只好自己起身，跟着大队伍离开。

　　等所有人都消失之后，老太太方才冷笑一声，道：“心可真大，一个庶出的，居然长了雄心豹子胆，肖想那样的地方，简直不知死活。”
　　皇后之位，乃是天底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自己的女儿当了皇后，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那样的位置，必然不是人人都能坐得。她大房一个姨娘养的小丫头，也敢肖想太子妃之位。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若让她一个庶女做了皇后，岂不是跟自己的女儿一样了？简直是笑话！
　　再者说了，侯府还要往东宫送人，也是为了保住应家的地位，更换句话说，其实就是成为皇后娘娘的助力。
　　可是，这样的位置，就算同为应家女，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的。
　　出身只是基础，首先模样要长得好，这样才能得太子青眼，甚至就算太子不喜欢，也不能对她有恶感。其次还要够聪明，太子妃的位置，比所有的人处境都要微妙，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情。如果不够聪明，不但不能成为皇后娘娘的助力，还会反过来连累皇后连累家里。
　　最后，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跟皇后的感情要好，哪怕处在最困难的处境，也要念着血脉亲情，而不是一味地索要好处。
　　这么算起来，大房二房三房都不合适。即便同为应家女，她也不能选其他几房。

　　老太太摸着摸着应诺的脸，感叹道：“要是萝丫头再大一些，就好了。”
　　应萝也是四房嫡女，应薇的亲妹妹，模样不错，看着也聪明。就是年纪太小了，才十二岁。
　　“哎！要是早些知道事情是这样就好了。谁知道太子妃好好的会出事呢！”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放任应薇跟纪朝明接触，家里没有准备好后续人选，弄得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实在让人为难。
　　应薇的态度，谁都看得清楚。
　　她心里有纪朝明，是根本不愿意进宫的。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应薇实在不喜欢，家里也不能当真把她送去宫里。毕竟宫里还有个女儿，她可不能送个记恨自己的人进去。
　　“奶奶不是说要剪花去么？快别叹气了，咱们把花剪回来茶在瓶子里，看着就高兴了。”
　　“你还小，等再过几年啊，你也该叹气了。”
　　“那奶奶为什么叹气呢？跟若儿说说呗，先生说我最聪明，可以帮奶奶想办法呢！”应诺大言不惭，笑嘻嘻地跟老太太吹牛皮。
　　她当然知道老太太在忧虑什么，不过现在她是一个小孩子，得适当地装傻。
　　老太太被她逗乐，笑道：“先生既然说你最聪明，那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奶奶在叹什么气啊？”
　　“的确是不知道。”应诺摇摇头，说：“我听她们说了，二姐姐死了，爷爷跟奶奶想要再送一个姐姐去宫里当太子妃，所以若儿就不明白了。”
　　“哦？你听说家里要送姐姐去做太子妃，是听谁说的？”
　　“我爹，我娘。大伯娘，周姨娘，四伯娘，还有嬷嬷姑姑们都在说呢。”
　　她可不是大舌头，因为这件事简直是众所周知。
　　“他们说得没错。”老太太笑了笑，道：“家里的确要送个姐姐进宫去呢。若儿你觉得，送谁去比较合适？”
　　老太太当然不是想征求一个小孩子的意见。她只是实在太烦恼，自己在问自己罢了。
　　应诺听了她的问话，却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四姐姐已经订了亲，五姐姐有了心上人。七姐姐嘛……她还太小，总之都是不合适的。可是反过来说，咱们家里又何必再送人进宫去呢？姑姑不是已经当皇后了么？要是再出一个皇后，咱们家会被人给记恨的。”
　　应家的富贵，在应诺看来，实在已经足够了。
　　前世看过红楼梦，以宁国府荣国府这样的大世家，最后都落得那样的下场。应家这样的暴发户，要是还不知足，后果简直更不堪设想。
　　老太太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番见地，冲她笑了笑，道：“以你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已然很不错了。可是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我应家不知足，而是有人逼得咱们，不得不往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