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三十一天冬至

27、第二十七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应氏女应薇，温良敦厚，才德出众，与太子堪称良配。朕心甚悦，特许之为太子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钦此。

　　赐婚圣旨一送到侯府，四房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当即大肆赏赐，应显纲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置办了几桌上好的酒席。
　　四房有赏，公中自然也有赏赐，应家下人们今儿被来来回回赏了好几回，个个都赚得荷包满当当。欢喜的脸都笑成了大菊花，连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他们欢喜的，不仅仅是这些赏钱，而是应家又出了太子妃，承恩侯府的辉煌，就还会继续。
　　作为侯府下人，主子风光，他们就有脸面，出门行走，腰杆子都比旁人挺得直一些。

　　下人们欢喜，主子们当然更欢喜。老太太跟宋氏想的一样，以为应薇伤了脸，再想进宫就不可能了。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一如既往地给力，便是这样一个毁了脸的姑娘，竟还能成为太子妃。
　　宋氏喜得直掉眼泪，一来就拉着女儿一起朝老太太跪下来，道：“多谢老太太，若没有皇后娘娘与老太太，我的薇儿，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应薇也红着脸，眼中噙满了泪水。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头一回出来见人。
　　脸上的疤已经开始结痂了，她带着面纱，脸上伤痕，并不能看真切。
　　老太太抬抬手，让嬷嬷将两人扶了起来。
　　又让应薇在自己身边儿坐下，对她说：“你能进宫，虽说是皇后娘娘背后出了力，但这也是你的造化，你要惜福。进宫之后，也当谨慎行事，爱惜自身，从前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
　　“是，多谢祖母教诲，孙女儿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老太太叹一口气，又伸出手，将她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应诺这才看见，已经结了痂的伤痕，比先前看着还要可怖。应薇自己大概也看过，所以此时被老太太直视，她便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老太太却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说：“我年轻的时候，模样好，八字也好。我那婆婆与杨家人，千挑万选挑中了我，把我聘到应家来。那些年，我被逼着戴这黑纱，仿佛生就见不得人。那时我就想，我这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破烂玩意儿了。而那些逼我戴这黑纱的人，终有一日我也要让他们尝尝个中滋味。五丫头，你还年纪小，脸上被伤了一道疤，便以为这就是世上顶顶恶毒的事了。可是你还不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许多人，比这还要凶狠恶毒。你若连这个坎儿都跨不过去，以后遇到事，还能做什么呢？我老了，你娘她鞭长莫及，皇后娘娘能帮你的，也十分有限，到那时候，你又该如何是好？”
　　应薇摸着脸上凹凸不平的血痂，眼泪顺流而下，哀声道：“祖母，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
　　女人的脸啊，是她的命啊！
　　现在命被毁了一半，简直余生都失去了光辉。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老天这样惩罚。她不敢面对曾经喜欢的人，不敢畅想未来会被太子喜欢的可能。
　　现在有了圣旨，她知道只能够成为太子妃，但是这样一张脸，她真的不知道会让太子怎么想。
　　身为太子妃，她不仅仅是太子的妻子，她将要肩负太多的责任，从前她并不觉得自己不能胜任，但是现在，那一道伤痕，完完全全毁掉了她过去十几年来建立的全部自信。
　　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旁人，而这样的惶恐委屈，却又不能告诉任何人。
　　尤其在接到圣旨举家欢庆的时候，她更不敢说出泄气的话，让大家扫兴。
　　就连宋氏，也只顾着高兴，丝毫没有问问，她究竟是什么心情。

　　还是老太太心细，知道她心中不安，这才趁着机会，好好替她解开心结。
　　“好颜色谁都喜欢，可这世上，尤其是皇宫内院，多的是好颜色，你以为就凭着好颜色，谁都能得太子喜欢？”
　　应薇脸一红，喏喏不言了。
　　老太太道：“路都是人走的，日子，也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若这世上有绝世神药能治好你的脸，侯府就算倾家荡产，也会为你求来。可关键是没有啊！事情已经出了，皇后娘娘跟我，能为你找到的最好的路，也就是这样了。虽然毁了脸，但你能有的，还会更多。太子需要嫡子，即便不喜欢你，你也会成为东宫主母，待有了儿女傍身，这世上，谁还敢挑剔你的容貌如何？”
　　太子就算不喜欢她，看在她生了嫡子，以及被皇帝亲自赐婚的份上，也会对他礼遇有加。
　　人总不能什么好事都想占全，既有了身份，还想要宠爱，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为了不让太子被人迷惑，为其点选几个美人，也是必须的。
　　应薇也明白这个道理，尽管心中难受，却也只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老太太看着她，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对这孙女的脸，也大感可惜。
　　要不是她翻来覆去一会要这样一会想那样，她也不必给应蔷机会，最后被老大利用，把人刺激的发了疯，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来。
　　应薇委委屈屈，为自己的遭遇伤心不已。她也曾想，或许朝明哥哥不会嫌弃她被毁了容。可是再让她舍弃进宫的机会跟他在一起，却是不可能的。
　　最后，她只能收敛起自己敏感细腻的心思，一心一意备嫁。

　　季朝明在知道应薇被赐婚之后，就明白自己跟应薇没有可能了，终于寻了个机会来到侯府，借着拜见老爷子的借口，与应薇见面，与她作别。
　　“这些东西，都是以前你送给我的，我一直好生保存，本以为……现在事情有变，只好双手奉还，希望你以后，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三个香囊两方手帕。还有一对鹿皮做的护腕，都是她亲手缝制。
　　本是定情信物，今日被退回，连继续保存的机会都不会有。
　　应薇伤心，只是哭个不停。
　　季朝明知道她难受，满腹的心里话，却都已经不能再跟她说了。
　　等待良久，依然没有听到应薇说话，季朝明柔声劝她：“薇儿，不要哭了，我知你难过，但命运如此，并不是你我之错。你脸上的伤，我也从叔父那里听说了，你放心，我认识一位大夫，很有几分配药的才能。他做的药丸对伤口愈合去除伤疤最后效果。待我找了他来，求了药丸一定会托你家人给你送过去。”
　　“真的？”
　　“真的。”
　　季朝明对应薇的宽容宠爱，根本就没有底线可言。明明自己伤心的要死，却还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有难过的样子，应薇就一定又会开始后悔。可是已经被下了圣旨的婚约，除非她死，再无解除的可能。
　　他总不能逼她去死。
　　应薇哪里不明白，左右看来，只有她一个人最没有。面对季朝明，她除了想哭，也就只有哭了。
　　可是再哭，心里也好友很多话不得不说出来。
　　于是哽咽着，她对他说道：“是我对你不起你，朝明哥哥。以前我总想着，家里有老爷子有老太太，宫里还有皇后娘娘跟身为太子妃的二姐姐顶着，我只需自己快活，跟你……你一起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可是世事无常，我又太蠢，从来都看不清家里的气氛。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如今也轮到我替家里出一份力了。只能对不住你，应薇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不要恨我，我是真的……”
　　应薇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季朝明却笑了笑，说：“没有原谅不原谅，我也不会恨你。”他淡淡地笑着，对她说：“我们从小的情谊，各自是什么人，也都再清楚不过。你不是故意要骗我，我也不是不明所以只知记恨的人。所以你不用惭愧，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毕竟你也知道，我季家血海深仇未报，我与你在一起，也未尝没有想要借助侯府权势的意思。”
　　应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愣住，连哭都忘了。

　　季朝明却还在说：“更何况，可能被赐婚，不管是对你来说，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好事。侯府需要你进宫，我需要侯爷与你父亲以及叔叔们的扶持。你看，算是双赢，没什么好难受的。”
　　“可……可是……”
　　“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尽可能往好的方面去想了。”那人忽然冷了下来，眼睛冰封一般，看向应薇，其中再无柔情。
　　他说：“弱小的人，从来都没选择的资格。以前有皇后有太子妃，你便过的安然恣意，但是以后，你就要代替你二姐姐成为新的太子妃了。任性跟软弱，还有你优柔寡断的性格，都不能帮你，五妹妹，你要学着改一改了。”
　　“那你呢？”应薇眼泪像主子一样又砸了下来，可怜兮兮地问他。
　　男人笑了笑，眼中虽无笑意，声音却满是温柔。他说：“我啊，我当然也要改一改，以后见了你，得称太子妃了。”
　　应薇又哭，哭得肝肠寸断伤心不已。
　　可惜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了，管家等在一旁，准备送季朝明出去。
　　两人只得互相点头，而后背向离去。
　　应诺跟在管家身后，正好看到他们道别，虽然站的远，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但她有点难过，总觉得，其实季朝明喜欢应薇，比应薇喜欢季朝明多。

作者有话说

　　楠竹终于要出来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嗷嗷嗷。
终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