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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罢课(中) ...

  •   松先生身高适中,身材匀称。上衣服帖,腰带高高束着,显得腰肢不盈一握,围腰下垂出几条细长的飘带,顺着衫裙长长地拖在身后,一条轻薄丝帔环绕过肩膀,搭在胳膊上,平添了几分柔弱风流的姿态。

      她长相并不美艳,略施淡妆,看起来清丽秀气。可谓“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她唇角带着清浅的笑容,十分妥帖有理,看似温和实则有些疏远。

      虽然这位松女先生衣着并不华丽,饰物也质朴简单,但马文才还是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位世家闺秀。他转头看向祝英台,只见他也正以同样疑惑的眼神望过来。两人心里都有同样的猜测。

      不过家世普通的人家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讲堂内的其他人都纷纷为之惊艳,不约而同坐直了身子,悄悄将衣服理得平整,下意识地想要展现出最好的风貌。

      松先生淡然入席,开口道:“诸位,妾父家姓松。妾不才,于诗文上略有小得,至尼山书院,献丑了。”

      她声音清晰平稳,既不尖锐也不低沉,听起来颇为舒服。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

      松先生娓娓道来,逻辑清晰,见地独到,各类典故文章都信手拈来,可见她确实积累厚重,饱有才学。初见时对其外表的惊艳已化为对她学识的折服。

      时间倏忽而过,松先生恰好将诗的诞生与发展的历史梳理了一遍。她莞尔一笑,也不与学生们多说,点头致意后便起身离开。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房内的学生们登时议论起来,无不是感叹她外貌清秀,能力过人,也都羞愧于之前对她的轻视。

      马文才几人也是感叹,几人边说边向住处走去。才出了正谊院的院门,便看见几个学生在高声叫嚷,说什么“女子为师,书院之耻”、“不守三从四德”一类的话。

      祝英台瞧见一个熟人正在一旁看热闹,边叫他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这人叫杨安,个头不高,貌不惊人,成天乐呵呵的,见人就笑,和他说话的都觉得心情舒畅。他说话时也是连说带比划,有趣得很。

      “祝兄,你们出来得迟了些,恰好错过这处好戏。”他嘿嘿一笑,指着那几人道,“这几个就是领头反对那女先生的,他们正在院门口预备趁着下学演说呢,就瞧见那位女先生出来。他们立刻来了精神,一本正经地劝那女先生,什么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女子应在家中相夫教子。口水费了不少,结果那女先生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毫不理睬。这把他们气得,竟然指着先生骂起来。结果你猜怎么了?那女先生说了句话,”杨安啧了一声,学着松先生的姿态,两手一端,捏着嗓子道,“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听得几人噗嗤笑出来。梁山伯道:“松先生也是风趣,越发衬得他们小人了。”

      杨安道:“可不正是如此。在场听到的人都笑了,那几个人又羞又气,这不是骂到现在呢。”杨安也摇头,看不上他们的姿态。你指着人鼻子骂,还不允许别人还嘴吗?实在有失风度。

      他见梁山伯他们言语间对松先生颇为尊敬,便问道:“你们刚刚可是去听了女先生的课?她说得如何啊?”

      “这位女先生姓松,你可别一口一个‘女先生’的叫了。”祝英台好声道,“松先生讲课极好,叫人有许多启发。她底蕴深厚,才思敏捷,在诗之一道上远胜于我们,很值得杨兄一听。”

      “竟有这么好?”杨安也有些诧异,却见马文才和梁山伯也在一旁点头。

      他挠挠脑袋,道:“嗨,叫我说故事可以,作诗是真不行,简直生下来就缺了这根筋。”

      “听听总有益处。”祝英台不再多劝,又和他打听了一会儿书院里罢课、退学的事儿,还请他试着了解些松先生在书院里的活动。

      马文才知道,祝英台和他一样怀疑这松先生也是某个世家的人。等杨安离开,他问:“信斋,为何叫杨安打听消息?”

      “这杨安,爱说故事也爱听故事,虽然论才识一般,但他极善于同人打交道。”祝英台解释道,“你别看他其貌不扬,其实是整个书院消息最灵通的人。”

      马文才恍然点头,心中也很佩服祝英台。在他身上能看出受过良好的世家教育,善于识人、用人,比自己可强多了。只可惜是个女子,不然必定会有大成就。

      转天又是周先生的课。

      前一晚,周先生叫阿成逐一告知各位学生,今日将就松先生讲课的事做个了却,将所有人都叫了来。

      因为这几日书院里的纷纷扰扰,明道堂里也格外吵嚷,直到周先生来了才慢慢静下来。

      周士章扫了一眼坐在下方的学生,他们或怒或躁,也有一些神情平静。

      他捻着胡子,并未像往常一样开始讲课,而是说道:“老夫前几日有幸结识了一位小友,此人年纪虽小,但文采斐然,犹胜老夫。”

      他说到这儿,祝英台几人已经知道,这人就是松先生。

      周先生略停顿了下,继续道:“老夫深感,人之寿命短暂,精力有限,于学识之上,难以门门精通。因此,老夫便邀请这位小友替老夫教教学生。今日,老夫讲课的时间便交由这位小友。”说着,他便离开了坐席,走向明道堂的大门,门外,正是松先生。

      松先生换了一身鸭卵青色的衣服,到周先生面前时行了个礼。一举一动,不慌不忙,泰然自若。

      明道堂内瞬间哗然。

      正闹着罢课甚至退学的几位学生立刻站起身,面色激动,道:“山长先生,要学生听女子讲课,实在强人所难,恕学生不敬。”说完,拿起东西便要走。

      周先生脸色变都没变,只道:“若是现在走了,那也不必留在书院。”他对候在一旁的阿成道:“阿成,去将这几位的束脩退给他们。”

      那些人一惊,停在原地,面面相觑。

      周先生哼了一声,道:“在诗文上,老夫都要尊松夫人为师,这番也是老夫厚着脸面求她来书院说几次课。你们倒好,诗作不成几首,却敢瞧不上先生。既然如此,老夫这小小书院如何还能教导你们,不如请诸位大才子去别处罢了。”

      十几人被他说得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周先生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老夫治学数十年,乞人、农人皆为吾师。学问不分男女、尊卑、先后,达者即师。”他的目光落在站着的几人身上,“若是不爱听松夫人讲的课,或不欲钻研诗文,老夫亦不强求,但若以此为由,罢了所有先生的课甚至离开书院,此刻便走,之后的课不必听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人都有些无措,不知是羞愧还是恼怒都涨红了脸。有些人的目光慢慢汇集到其中几人的身上,似乎在看他们要如何应对。

      有一人将袖子一甩,昂着头,一脸正气凛然,道:“周先生,我敬你是当世大贤才来这尼山书院,不想却受这般折辱,跪拜于一女人脚下。学生绝难承受,告辞了!”说完又看了眼周围学生,快步离开。那背影倒还真有几分威武不能屈的清高意味。

      有一便有二,接着又有几人相继离开。周先生背着手站着,稳若泰山。倒是梁山伯注意到,第一个学生离开时,他便冲阿成使了个眼色,阿成已悄悄跟出门。

      又过了片刻,见没有学生跟着离开,周先生问仍旧站着的几人道:“你们几人呢?若要离开便趁现在,往后再以此为由罢课,老夫可要将你们打出门去。”

      那几人互相看看,一人率先开口,道:“是学生的错,见识短浅,望先生原谅。”说着,跪下行了个大礼。其他几人也跟着认错行礼。

      周先生瞟了眼一旁的松夫人,她自到来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周先生语带怒意,对这几人道:“你们做了什么要老夫原谅?你们冒犯的可是老夫?”

      那几人咬牙,又对着松先生一阵认错。

      松夫人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笑道:“诸位不必如此。妾承蒙周先生抬爱,来书院说说这些年学诗的感悟罢了,切莫如此。周先生诚意相请,妾绝不会因此便不讲了。”

      话中之意,书院中学生们再怎么闹她都不在意也不关心,她来只不过看在周先生面上而已。不少学生都被她讽得脸红。

      周先生也是无奈,只好拉下老脸替学生们收拾烂摊子,将松夫人请上讲席开讲,这才离开。

      喧喧嚷嚷的罢课风波似乎终于就此结束,但祝英台几人都知道,真正的问题还藏在背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罢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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