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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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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谨之做了很多梦。
红的,白的,黑的。
梦里大概只有这三种颜色。
红的是他的血,白的是医院的被单,黑的是闭上眼后无止境的幽暗。
“贺先生,我们尽力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要评选出一句最残忍的话语,这一句应列榜首,当之无愧。
太多被伤害的爱情都可以从头再来,除了这一种。
明年触手可及,却天人永隔。
多么可笑的——
死亡。
但是与其他哀嚎声大得穿透了笃实墙壁的病房相比,现在这个处在走廊尽头的单人病房却安静得可怕,甚至你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呼吸声,一片死寂里涌出来的是扼人喉腔的窒息感。
隔着病房门十几步之遥,一群人低着头站在那里等候,一动也不敢动。
贺谨之梦到这个场景太多次了。
以至于现在这个房间里有成千上百个贺谨之,他们用炙热又空洞的眼神专注地看着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男人。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苍白,却漂亮。
时间在这安静的一隅都忍不住悄悄滞留,一张床,一把椅子,简单的线条构成一个世界,黑白色,混了红,硬生生地扎人眼球。
他就这么一直坐在他的床前看他,直到下巴开始长出青色的胡茬。
外面的人换了一拨。
太阳和月亮又一次在天空错过。
文展。
他想叫他,叫不出声。
他尝试了很多次,但是那个名字梗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门口有人重重地跪下来,他没有回头,只听到后面有人用颤抖嘶哑的声音喊他;“哥。”
“……他会臭的。”
贺谨之很缓慢很缓慢地低头,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只手掌依旧白皙,就连那人常年抚摸自己时的粗粝感都还在,很久之后,他动了一动,将手指捉到自己的嘴边,吻上去,咬上去。
是很用力的咬。
紧接着是低得听不见的呜咽声,人从椅子上滑下去,他跪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牙关,他咬得那么紧,整个人都埋首在这一只手掌里。
你和我一样痛吗。
文展。
像被人生生剜去心肺,没有麻药。
你知道那有多疼吗。
身后的人膝行上前,声音很小,但带着足够的哭腔和颤抖,“哥。”
72小时后,一场大火。
贺谨之亦被烧毁。
丧礼上他开始正常,走路,吃饭,对人微笑,每一个上前来吊唁的人他都足够礼貌客气地与人寒暄,对于丰成俊探究的眼神他更是直接对视过去,直到丰成俊忍不住在他幽深的眼眸里低下头去。
“谨之……”
有人在叫他。
在冰凉的夜晚。
贺谨之闭着眼睛伸出手拥抱一个人。
光洁的大理石上映着他的影子,CD机里流畅地传出一首又一首他最爱的歌,贺谨之就在漆黑的世界里旋转、跳舞,“嗯哼嗯……哒啦哒啦。”两个人的舞曲里他享受地与自己的情人一起哼着歌热舞。
“谨之。”
贺谨之在梦里听到他的声音,于是他睁眼。
瓢泼的大雨里却看见自己在天台的边缘摇摇欲坠。
那个人拥抱着自己,跳下去。
那瞬间他回头,用最好听的声音叫他。
“谨之,不要看。”
“嘭!”
□□撞击地面的声音在雨里震耳欲聋。
贺谨之流着泪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他没死。
这个意识闪过之后他开始剧烈地喘息。
窗外月光照进来,贺谨之满头大汗,身上传来的痛楚和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毛,但是——从那么高的楼跳下去,怎么会没死呢。
贺谨之低头,愣愣地去看自己的手。
下一秒。
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拥过来。
“谨之,怎么了?”
他一僵。
温热的嘴唇顺着颈部慢慢爬上来,“你出了好多汗啊,这是热的么?”
他停止呼吸。
“谨之?”
好听的男音里透出一种满足过后的愉悦和慵懒感,“怎么不说话?”
他不敢动。
“是不是我之前弄疼你了?”
隔着层薄薄的肌肤,他的后背感受到有人胸膛里传来的震动。
砰砰,砰砰。
贺谨之听了很久,才确定那应该是心跳声。
那么——
男人掰过他的头,于是他在一大片明亮又温润的月色里看见男人漆黑眸子里的笑。
只是那笑下一秒就变成了诧异。
“谨之……你怎么,哭了?”
声音开始慌乱。
“喂喂喂,别哭,别哭啊,难道你是第一次?”
他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
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谨之,你别吓我,要是,要是你不喜欢我,我这就走,好不好?”
说完,他就掀开被子准备走。
但是——
贺谨之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刚刚才准备下床的男人被拉得一个踉跄。
然后世界翻转,就那一瞬间的功夫里文展被压得脑袋在床头狠狠撞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叫痛抱头,跨坐在他身上的贺谨之就泪流满面地对他眼露凶光,声音嘶哑却带着十足十的霸道,“你敢走试试!”
然后贺谨之发着狠摁着他,拿过放在床头的领带便将文展的双手举高绑在头顶。
文展哭笑不得,但并没有反抗。
反而在反应过来之后懒懒地勾起唇角对他笑:“原来谨之喜欢这种调调?”
贺谨之抬起他的下巴就凶狠地吻了下去。
管它这是梦也好,幻觉也好,他要感受这个人。
彻底的,用身体用行动去感知这个人的轮廓、呼吸,和心跳。
他的脸太生动了,他的温度太烫。
可是怎么这么美好。
贺谨之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坐下去,一双眼里含着泪看他,眼睛里盈满星光,小麦色的肌肤上全是薄薄的一层细汗,上,下,上,下。激烈的频率里文展由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慢慢皱起眉头。
“停……谨之,停下来!”
他轻而易举地挣开贺谨之根本没有打好的领带结,然后摁住他的腰,两个人就这样以骑乘的姿势静立。
“乖,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文展抱住他细致地替他擦干眼泪,“告诉我,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不要这么温柔。
“谨之……”他拖长音调叫他。
不要这样叫我。
“还是,你对我不满意?”
不要再问我了。
贺谨之再也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在一场梦里过完了我们的一生。
它那么短暂,像烟花一瞬。
贺谨之的哭是很用力的那种哭,一个初见时冷硬又性感的男人,现在却在他文展的怀里脆弱又柔软,两个人的身体仍以最紧密的姿势相连,文展一边心疼的同时又觉得怎么这么奇妙。
贺谨之这个人,怎么就能在一天一夜之内彻底的勾走他的魂魄。
从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开始算计怎样能操到这样一个散发着极其浓烈的雄性荷尔蒙的男人,可是算计到后来,又想起人家是个大明星,动不了不说,人们都说gay之间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应,他也感应不到,于是只好在工作的时候多摸两把过过瘾。
可是那种触觉真的太美好,他在机车上拥着贺谨之教他动作的时候就满脑子在想自己在机车上操他的样子,这种幻想持续到去gay吧,持续到贺谨之朝他走过来。
“要一起来喝一杯吗?”
当时贺谨之就站在他们这群人卡座的旁边,灯光那么暧昧又模糊,他却一瞬间认出这个声音。
心想事成。
这恐怕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四个字。
有些人你可能把他们硬绑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都擦不出任何火花,而有些人,只需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触碰便能大火燎原,他庆幸贺谨之对他也是同一种感觉,庆幸两个人的身体是那么契合。
而现在就算贺谨之颠覆了他的认知在他怀里哭得跟个姑娘似的,他都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甚至心里溢满心疼,恨不得自己成为他这一生的守护骑士,把能惹哭他的人都打得找不到牙。
文展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贺谨之的背,想,这应该就是他妈的爱情吧。
命中注定,逃脱不掉。
后来贺谨之足足哭了有差不多十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越来越真实的这一切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的年月是否真的只是噩梦一场。
可是回忆起五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又能够确信,那不是梦。
——他曾经真实地失去过这个人。
“文展。”
他的声音嘶哑,但终于叫出了声,叫他的名字。
“文展。”
他抚摸他的脸,明明已经快40的男人了,他那眷恋的目光却和小孩一样,文展被他看得心头一跳,紧接着从心腔最底里传来麻麻的悸动,几乎酥了他的整个身体。
“嗯,我在。”
文展也回捧住贺谨之的脸,浅浅地亲上去,“我一直都在……”
这一年,贺谨之和文展初遇,贺谨之二十八岁,文展二十五岁。
再之后的一些日子里,贺谨之越来越确信自己重生了,他回到很多年前他还年轻的样子,回到站在镁光灯下被万千粉丝追捧的日子,偶尔几次家族那边朋友的聚餐上,他甚至看到了年仅二十岁的温言,那时候他的情人叫谁来着?
哦……陈赫嘉。
贺谨之以一种洞穿未来的微妙心情眯着眼睛去看他们,陈赫嘉此时虽然还是个少年人,却也学会了把那浓烈的爱慕之情藏起来,两个冷冷清清的人站在一起,一个是真不在意,一个却是假装不在意。
贺谨之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红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去到文展的家里的时候不算晚,文展的家在一栋样式很旧的老公寓里,里面的装潢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年岁的味道,泛着黄,但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他家里很热闹,很多朋友,大大咧咧地围坐一起吃着火锅,而当时还只是个高中生的文轩则缩在一边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哇哦!”
“哟哟哟~”
“喔!”
他才开门走过玄关,眼尖看到他的人就已经开始笑着怪叫起来,文展回头看到他,先是用筷子将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敲了两下,嘴上骂着“乱叫什么!”脸上却带着十分得意又满足的笑容。
“你来了!”
文展起身迎他,然后抱住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来了个热吻,“你真漂亮。”一吻完毕文展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一个这么高大冷硬的男人被评价为漂亮,贺谨之却知道文展这是真心喜欢他,于是只淡笑着说:“在吃什么?加我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