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东木区

13、何来归何去

　　良久，南方才开口，
　　“回去我会跟爷爷奶奶说这事的。”
　　溢希不敢看南方，嘴唇轻启，却欲言又止，别扭地挠了挠头，只说了一字，
　　“好。”
　　“都收拾好了吗？收好了就走吧。”徐路明恰巧这时走进来，
　　“爷爷奶奶呢？”南方看了看徐路明身后，爷爷奶奶并未跟来，平日里没事都跑到医院的老两口，今天却没见着人影。
　　“你爷爷原本就有高血压，加上这段时间跑来跑去的受了风寒，今天还执意要来接你出院的，我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你奶奶正照顾着。”
　　徐路明看了看腕上的表，
　　“差不多该走了，赶紧回去看看你爷爷。”
　　到家时正好是饭点，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回来了啊。”保姆孙阿姨迎了出来，对南方和溢希解释说，
　　“老太太说今儿没去接你们出院，一定要亲自做饭给你们吃，这会儿正在厨房忙活着呢。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给我吧，我再给你们整一整。”说着便接过溢希手里的行李。
　　南方走到厨房，看着奶奶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略显佝偻的背影，想到自己刚才和溢希提起的事，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奶奶，我回来了。”南方收起刚才的情绪，冰山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回来啦，今天身体感觉如何啊？等会儿啊，饭马上就好了，炖了你上次说好喝的玉米排骨汤，还做了溢希老挂在嘴边的拔丝芋头，诶？溢希那孩子呢？”奶奶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对着南方嘘寒问暖。
　　“我感觉挺好的，没事。溢希拿着行李上楼去了。爷爷怎么样，在房里休息吗？”南方关切地问，
　　“我刚先熬了点粥让他先吃下了，刚吃了药，不知道睡了没。人老了，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奶奶说着叹了口气。
　　“那我去房里看看他。”说着南方走向了老人的卧室。
　　卧室的门虚掩着，南方轻轻敲了敲门，
　　“爷爷，是我，南方。”
　　“南方啊，进来吧。”爷爷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南方推门而入，老人刚要去够放在床头的水杯，南方赶忙大步上前，将水杯拿起递给老人。
　　“爷爷生病了，今天没法去接你出院，抱歉啊孙子。”老人一脸歉意地对南方说，
　　“爷爷，要不是为了照顾我，您也不会生病，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南方垂下眼帘，话中平静却带着愧疚，
　　“傻孩子，想什么呢。”爷爷无奈地笑了笑，
　　“我老了，生点小病也是正常的，别放在心上，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到处出毛病了。倒是你啊，身体要健健康康的才行，今天有没有不舒服啊？”
　　“我没事。您要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看到我孙子回来了，爷爷就好了一半了。”爷爷笑呵呵地说着，
　　“你奶奶叫你们去吃饭了，饿坏了吧，快去吃饭，我也躺会儿。”门外传来了奶奶的声音。
　　“那您睡会儿，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南方将门带上，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若有所思。
　　饭桌上，奶奶不停地给两人夹着菜，溢希忙不迭地说，
　　“奶奶您都没吃，我碗里的菜够多啦。”
　　一旁南方静静地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奶奶的碗里，奶奶笑着说，
　　“这是你南方哥在家吃的第一顿饭，你们多吃点。”
　　南方放下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说，
　　“您年纪大了，腰也不好，以后做饭这种事就别亲力亲为了。”
　　“我做的饭，你吃一顿少一顿了，趁我现在还能动弹，多给你们做，不然以后你们想吃也吃不到了。”奶奶说的话让南方的眸子霎时暗了暗，溢希一直看着他，或许是感觉到了点什么，便打哈哈岔开了话题，
　　“奶奶，这拔丝芋头真是太好吃了，您教我呗，下回我做给您吃。”
　　“你这小馋猫，只管吃就好啦……”
　　饭后，南方和溢希坐在院子里，D市的夜空不比B市的郊外，星星少的可怜。溢希嗫嚅了半天，一直未能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南方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溢希一怔，
　　“可是我从来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南方转头看着溢希，
　　“但是你动摇了。”溢希对上南方的目光，
　　“哥，我了解你，你要是想走，早就跟爷爷奶奶说了。”
　　“情况特殊，爷爷现在病着，他们尽心尽力照顾我这么久，无论如何这时候我都不能走。”
　　“可是你为什么要走，”溢希无力地一笑，
　　“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苦恼，不用纠结，你本来就应该留下来，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家，留下来才是天经地义的。”
　　还执意回到那个又旧又破的福利院，那才是有病！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溢希涨红了脸，却仍然保留了几句难以启齿的话。不得不承认，他是有那么一丝妒忌，不，不是妒忌，溢希在心里纠正，是难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家人，以及那份归属感，这是他魂牵梦萦的，也是他曾经拥有的。
　　“那你们呢？”南方冷冽的声音划过八月闷热的空气，仿佛一块冰块掷进了比这空气更为燥热不安的他的心里。
　　“你们也是我的家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一直都是。”
　　“我知道，可是他们才是你血浓于水的家人，名正言顺的家人。”溢希倏地打断南方的话，
　　“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这斩钉截铁的语气，是溢希从未有过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像是赌气，像是嫉妒，南方亦是愣住了。
　　客厅里却适时地有了声响，是徐路明回来了，
　　“你们两个来书房，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南方和溢希对视了一眼，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到了书房里，吴晓英也在，可奶奶也在，这下是什么事，更是不言而喻，可接来下说的话，二人是却是没想到的。
　　“我们想把溢希留下来，溢希，你愿意吗？”奶奶亲切且诚恳地询问溢希，溢希显然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南方，南方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少见地出现了震惊的样子。
　　“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生活吗？”溢希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徐路明夫妇，
　　“对，我们商量过了，我们想领养你。”
　　徐路明接着补充到，“至于福利院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和院长谈过了，她说一切尊重你的意愿，手续我会去办的。”
　　吴晓英看二人似乎都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南方自然是要留下来的，不过我们都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福利院的朋友，但是家人终究是家人，回了家岂有再走的道理，你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子，难道你还要再离开他们不成。”
　　南方心里嗤笑一声，冠冕堂皇的话说得真是漂亮，这锅就这样甩给自己了，他这个妈还真是会做表面功夫。
　　见南方一脸不屑，吴晓英讪讪地闭了嘴，奶奶见状，便将南方拉到身边，
　　“南方啊，奶奶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溢希也留下来和你作伴，不好吗？溢希啊，你说呢？”
　　南方盯着地面，半晌不语，溢希刚刚说中了一点，他本是拿定主意执意要走的，但是经过这几个月和爷爷奶奶的相处，他不是不无动摇的。这段日子两位老人是尽心竭力在照顾着他，尽管很多事不需要他们如此事必躬亲，但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南方缺席了十几年的关爱，比起徐路明夫妇的假仁假义，南方能感受到他们是打从心底里疼爱着自己的。虽然爷爷嘴上说没事，但是南方心里很清楚，他是因为过度操劳自己的事才累病的。而且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太康健，即使自己留下来，也不知道能陪伴他们几年。况且爷爷现在卧病在床，这个时候提出要离开，不仅会伤了二位老人家的心，他这对“爸妈”，也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他走的。在此形势下，于情于理，他都是该留下来的。但令南方出乎意料的是，徐路明夫妇竟然会提出收养溢希，如果是想通过这个办法令自己永远留在徐家，那他们的如意算盘真是打得太响了。只不过，溢希会怎么想呢？
　　南方抬眼看向身边的溢希，他脸上的错愕还未完全散去，似乎是还没从刚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又似是若有所思，南方抬起手肘碰了碰他，
　　“诶，问你话呢。”
　　“啊，什么？”溢希恍了恍神，对上南方的目光，
　　“你愿不愿意留在徐家。”南方定定地看着溢希，
　　“我......我...我都看南方哥的，他去哪儿我就去儿。”溢希的眼神恰似不经意地移向了别处。
　　一时间，南方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