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饿虎（完） ...
-
在离开皇一门的大宅之前，被皇摇光称作“鲤”的式神绕了一圈，等摇光出了门，才回来了。
清光笑眯眯地冲着对方打了个招呼。
“鲤先生还不走吗？要是去晚了，殿下会生气的哦。”
鲤是个英俊的青年。
穿着一件黑色的制服套装，然而比起普通的上班族，却更像是一名军人了。
虽然是式神，但皇摇光毕竟还是发薪水的，虽然式神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就是了。
“就这样怎么去啊。”
虽然知道会被拒绝，但他还是问了一下。
“清光要跟我一起去吗？”
一口拒绝。
“殿下没让我说去吧。”
“那么，”鲤看向了一旁在地上懒洋洋不想动的阿灯，“灯要和我去吗？”
“很减肥哦。”
蛇摇了下尾巴。
“要是减肥成功的话，殿下下次就会带你出门了哦。”
白蛇抬起了头，吐了吐信子，爬上了鲤的身体。
从脚往上，缠上了他的右肩。
化作了一柄纯白的太刀。
“好，我出门了。”
鲤压了压头上的帽子，笑眯眯的走出了门。
.
.
这一身比起实用性，更像是仪仗队的制服平日里就觉得碍手碍脚，在实战中能不拖后腿就很不错了。
手握长刀的青年站在医院的入口，夜晚的医院除了医护人员和住院患者之外，就只有身患绝症的患者才能拥有的陪同家属了。
但是医院门口似乎停着两辆警车的样子。
一片死寂。
就连警车也只是寂寞的闪着灯，没有任何的声音。
秋日夜晚的虫子垂死的叫声，医护人员走动的声音，甚至是窗上人走过时被灯照出来的身影，也没有一个。
“殿下还真是过分啊。居然将这个地方留给我了。”
白色的刀发出了轻轻地鸣叫。
“好好，我不说殿下了。好好合作哦，灯。”
青年手握长刀，在夜空中猛地一划——
死寂的空气忽然猛烈的爆发出了一股冲天的怨气。
“为什么——！”
这股怨气，似乎是在说这样的话。
怨气中夹杂着“我不想死！”这一类的话。
“死者就快点去黄泉。要么去投胎要么去成佛。”
毕竟是皇摇光的式神，鲤的性格也受到了她的影响。
“别随随便便留在人间啊！”
刀与漆黑的怪物撞在一起。如同猛兽又如同四肢匍匐于地的人类。
这不是人类，也是生物，只是无脑的怪物。
切开一个会变成两个。
就是这种似乎拥有无限增殖能力的鬼东西。
然而灯却雀跃的发出鸣叫。
“啊，这个吃吃也没关系吧。”
就算皇摇光有一票拉出去走T台都拉风到炸的式神，但是“灯”却是其中最恐怖的一个。
鲤在几年前遇到还是个小鬼的皇摇光的时候，她就带着这条白蛇了。
但是妖？
还是怪？
还是魔物？
这些全都没人清楚。
就像是他一样。
被鲤斩开的怪物统统化作了黑气缠绕在了刀身上。
黑气很快就消失了。
被吞掉了。
而刀身依然白璧无瑕。
鲤在向着医院的顶楼进发的半途上就发现了这个医院的问题。
所有的活人都倒下了。
“啊啊，为什么我一个妖怪要和神明作对啊。”
他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是在和什么作对。
“不过，我是最合适的吧。”
怪不得皇摇光不带家里的那几把刀出来了。
要让他们和神明作对，可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
.
另外一边，踏入魔窟的皇摇光走过玄关大门，踏进了一楼的大厅。
这栋屋子里一片死寂。
灰色的雾充满了整个空间。
走在她身旁的猛兽不满地甩了甩尾巴。
之前的软萌可爱的姿态已经半点不剩。
皇摇光依然撑着伞。那柄黑伞在她的手中不断的转动。
灰色的雾被隔离在了伞外。
然后，从二楼的楼梯上有什么东西在走下来。
粘糊糊的，湿哒哒的身影。
像是什么重物被拖着走一样。
“为、为什么……”
脖子上挂着绳子的内海已经没有了生前的可爱。
或许“可爱”这种形容词是要用在活物上头。
“为什么……你……都知道了……”
“啊，知道了。”
皇摇光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会走动的尸体。
“从一开始呢，我就都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青紫色的脸庞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愧疚这种感情哦。”
皇摇光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昔日的同学。
“自己作死，为什么我要产生同情和愧疚？你这是活该。”
一点也不亲切。
一点也不可亲。
学校里的风评都是骗人的。
冷酷又无情。
这才是皇摇光的真面目。
她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父母，婆婆很疼她，但也只是为了培养出下一任的皇一门的当主罢了。
如果真的对她好，就根本不会将她抱过来。
说到底，婆婆她不过是想给皇昴流这个“当主失格”的家伙找退路罢了。
只要重新有一个合格的家主，只要这位家主能重振皇一门昔日的威名，那么皇昴流干的蠢事和他造成的危害，就能被降到最低。
在面对逼皇昴流回来就是逼他去死这个结局时，婆婆选择了将这种责任砸在了她这个小孩子的身上。
而皇摇光做得不要太漂亮。
给自己找了个超硬的后台。
就连黄金之王都得顾忌她的后台。
先代赤王自己作死，她靠这件事情漂亮的坑死了先代的青王。
纵观历史，退位的王没有一个好下场。
当然，先代青王一定是死了。
绝对啊。
不然前任没死，宗像礼司怎么可能当得上青王？
和青之氏族结下私仇又怎么样？
她找了“那个”后台时，就已经树了一大堆的敌人了。
“招灵是危险的东西，玩这种东西和作死有什么区别？游戏？没有危险？知道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得到答案就要付出代价。别说什么我不知道请给我免罪的话，我是坚持死刑派的。”
“等价交换的原则都不知道吗？二元一次方程的解体思路都喂狗了？还是忘记了，1+1=2这个等式换算的原则？”
所以皇摇光不想过来。
傻X自己作死，为什么她要来救人？
“何况，我不是告诉过你了。”
“你从学生会的账目上偷走的钱，只要补上就行了。但是你没想要去补。反倒是让自己召唤出来的神明来杀我。”
人类的自尊心是很可怕的事情。
明明是自己的错，却会因为自己所做的错事被揭穿而对揭穿者怀恨在心。
“要将我当成祭品，你啊……想得太好了。”
“再说，谁告诉你那种东西是神明了？只是个连正式身份都没被确认的妖怪罢了。”
“不，那是神明！只是人类让他堕落了！”
“堕落的神也是神？别告诉我你想这么讲啊。只要是神，一定有自己的祭祀方式，自己的‘社’，什么都没有的，只是野神。这种玩儿意和妖怪是一个路数的。要举例说明吗？那么，付丧神。”
虽然说是神，但付丧神是用久了的器物生出了灵智。
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神明，顶多是在名字上沾了点便宜的妖怪罢了。
“我不想扯妖怪啊还有魑魅魍魉之类的区别，反正你也听不懂。”
“这不是神。顶多算是……嗯，虎吧。”
直接将堕落的神明打成了“虎”的定义。
“你是‘伥’。”
匍匐在皇摇光脚旁的猛兽露出了一个满怀恶意的笑容。
“宋代的《太平广记》中记载‘此是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这就是为虎作伥这个成语的由来。”
“你只是被那个‘虎’驱使的伥罢了，连式神之流都算不上哦。好歹和式神干架也要先看看主人是谁的嘛。”
“雅，吃了它。”
完全没将昔日的同学当做人来对待。
皇摇光是以对待非人类的态度来看待面前的内海春的。
被喊出名字的猛兽向前扑去。
猛兽扯出了被困在内海身体里的“伥”，那是个和内海长相一模一样的灵。
它一仰头，将这个灵吞下了肚子。
“记得留下尸体。不然那个神烦的宗像室长又要啰嗦我们不给他留证据了。”
这就是为什么皇摇光不带阿灯来的理由。
白蛇可是会将一切都吃光的。
在毁尸灭迹上很好用，但是这种时候……就显得是自己心虚了。
现在，是二楼。
皇摇光踏上了楼梯。
她看了过去的场景。
她站在楼梯的中央，看着客厅的场景。
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的父亲，在厨房中忙碌的母亲。
母亲在说：“小春和隔壁的小野感情真好呢。”
父亲翻着报纸，嘴角含笑：“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啊。”
皇摇光转动了手上的伞，这个虚幻的场景消失不见。
昔日日常的风景，却对亡者而言丧失了全部的意义。
在客厅中倒下的尸体有三具。
母亲，父亲。
以及一名警察。
比起自己作死的，皇摇光倒是会同情被卷入不正常的事件而因公殉职的人。
她继续沿着楼梯向上走。
身旁跑过半透明的两个可爱的女孩子。
两个小孩子。
这是过去发生在这个家里的风景。
打打闹闹的两个小姑娘。
亲密无间。
然后，她来到了挂着一块可爱牌子的门口。
皇摇光转动手上的黑伞，门打开了。
里面的场景，是两个女孩子紧张兮兮的围着一张纸，纸上画着怪异的图案。
“真是不要命了。”
她看了这两个人，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正在进行降灵术的两个蠢蛋。
以为是游戏。
但是却不知道，这种游戏招来什么都没底。
招不过来算好的，要是招过来了莫名其妙的东西……
哈啊，像是现在这种情况。
她连游戏都不能打，只能跑过来紧急处理这种事情了。
然后，她身后的猛兽冲进了屋内。
进入到了这个虚幻的场景之中。
与居于中心的“虎”撕咬了起来。
皇摇光举起了右手。
她右手上握着的黄泉之语在空中先是画了一横。
“临！”
她口中念出了流传千年之久的咒文。
这是自唐国而来，在这个国家顺应实际情况而发生了改变的九字真言。
“——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她念的却是最初的版本。
对付“伥”，还不需要念这句咒文。
但是对付虎，却值得用这个。
猛兽张开了口。
光吞没了房间的一切。
皇摇光站在田野之中，风吹起稻子。
金黄色的稻田旁，有一个小小的石质神社。
神社还不到皇摇光的膝盖。
在神社里供奉着一块牌子。
牌子上写着的神明的名字，却被阳光挡住了。
皇摇光将撑在自己头上的伞移到了神社的上方。
她慢慢的，念出了送神离去的歌谣。
“请——神北行。”
风从她的身旁略过，夹杂着叹息的声音。
屋内恢复了平静。
雾气散去，死者有二。
剩余的一名警察，以及吊死在屋内吊扇上的内海春。
皇摇光招招手，猛兽重新化作了可爱的管狐跳上了她的肩膀。
神明北行。
不——复——归。
.
.
医院那边，鲤已经斩掉了所有的猛兽，而在天台上，从上往下看去。
他也见到了跳楼自杀的死者尸体。
“那么，事情结束了啊。”
明月高悬。
月亮千百年来注视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不过，我们家的殿下还真是个可怕的人。”
将死者称作“伥”，将神明贬低为“虎”，最后却极尽温柔的让神明赴死。
“灯，你知道为什么那位神明会回应两个小姑娘的愿望吗？”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白色的刀已经重新化作了巨大的白蛇。
灯亲密的缠绕在了鲤的身上。
“啊，好像变轻了。”
吃多了“实体”就会变重，多吞点“气”就会变轻。
鲤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白蛇身上带着寒意的鳞片。
“你减肥成功的目标算是达到了啊。”
.
.
看在鲤让阿灯减肥成功的份上，天亮之前踏进家门的皇摇光才在吃早饭的时候解释了一下这个问题。
她往管狐的嘴里丢油炸豆腐，还不忘吞点白粥填肚子。
“嗯，那个神大概是要消失了吧。”
“哦。”
“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回应了愿望。但是，那个神要的贡品很可怕啊。”
“这是让四季风调雨顺，农作大丰收，让土地肥沃的神明。是地神。”
皇摇光不太想解释这个。
“但是这种神索要的祭品，是命。”
“那两个笨蛋，最初只是想要问答案，结果神明索要的命她们两个拿不出来。于是就用宠物……啊，可能是野狗或者是野猫，也有可能是宠物老鼠，总之就是这一类的东西吧。”
“付出了这种祭品，觉得自己牺牲比较大，所以就想要提更多的要求。”
“但是啊，这个神索要的命，不是动物这种廉价的性命，‘那个’要的可是人命。”
为了能够让一村的人活下去，死一个人怎么了？
每年只死一个人就能让全村的人吃饱饭！过上富裕的生活！
多么划算的买卖！
这种交易，在这个地方的农田卖掉，变成居民区后就结束了。
“这种事情说不出口啊。所以大家都忘记了。但是神明没有忘记。”
“殿下。”
“嗯？”
皇摇光喝完粥，正在咬着萝卜干。
“内海和小野会死……是不是，反噬？”因为杀不掉作为祭品的皇摇光，所以内海和小野两个人付出了命。
但是这个神明……已经基本上没救了。
杀皇摇光还能说是应许请求，但是一旦亲自开了杀戒，就停不下来了。
幸好医院不是主战场，大家只是昏过去了。
真正惨烈的主战场，应该是作为这一切事情的源头——
内海的家。
死了六个人。
这件事情才停下了。
“啊，我都告诉小春了，不会死的。到此为止。说了那么多次了。其实只要她和神明切断联系，这家伙也弄不死她们两个，顶多是遭点灾罢了。断个手丢个脚，医院里躺个几年就行了。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代价的。之前她们俩弄死的生物也不过是本金上头的利息罢了。但是啊，没想到，那两个家伙居然想要把我当做祭品还掉本金。”说到这里，皇摇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就那么讨厌我啊。”
皇摇光摇了摇头。
“可这也不是不能想象啦。但是要弄死我的话……是不是换个牛逼一点的角色过来？”
“比如这种水准的。”
她的手指在桌上抹了一个五芒星。
“算了。就这样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饿虎（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