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凑成一个“好”字（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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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书琴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渐渐焦躁起来，出门会忘记带钥匙，电视机声音稍大一点就嫌吵，唐久整日往木家跑也会惹得她不高兴。唐久开始恐慌，弟弟还没出生，但妈妈已经不喜欢她了。
唐久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小孩，这大概与她从小寄人篱下有很大的关系。会看人脸色，其实不是一种本事，只要有人给你脸色看，不管年纪的大小，你都能学会。
期末考之后就是寒假，唐久承包了洗衣，煮饭，打扫房间的家务活，唐正天负责买菜，烧菜。唐久出去玩的时间变得很少，许久没见过可儿，听说她去了北京和爸妈在一起，偶尔会给唐久打电话说一些好玩的事情。全国那么多大城市，唐久只听过庆州和北京。
寒假过去的第十天，天气很好，刮了一整个冬天的风突然停了，唐久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地挂到阳台上。
奶奶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过来，唐久接的，诚惶诚恐地应付，带着些微的讨好。
苍老的声音从话筒里生硬地传来，要不是对方自我介绍唐久根本听不出来是谁，奶奶说：“我是你奶奶，你妈在不在？”
“姆妈去上班了，晚上才回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上班！年轻人就是没有一点分寸！”奶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把唐久吓一跳，差点直接把电话机扣上。唐久不知道回什么，只好说：“奶奶你别生气。”
本以为是安慰的话，未想变成了红红的火折子直接烧了草料，“我看你就生气！”奶奶倒是先摔了电话。
唐久坐在板凳上叹气，我也没让你看见我啊。
下午的时候，木泽阳来敲门，“你整天闷在家里干什么呢？”
“洗衣做饭，养跳蚤。”唐久眼神无辜，表情无辜。
木泽阳被逗乐，“你怎么不养孩子呢？”
“等我弟弟出生了，我就养孩子。”唐久很不以为意地说。
木泽阳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一掌，“带你出去玩。”
唐久不知道木泽阳是因为太无聊了才来找她玩，还是因为想来找她玩。不管原因是什么，找她玩的这个结果已经让她很开心。
最终的地点不过是游戏厅，高天已经在那里等着，看见他俩进来直接招呼木泽阳过去，“快点，我今天一定把你杀得片甲不留，不然你不知道为什么花儿那么红。”
木泽阳对于高天的嚣张和嘴碎，向来只有一招，抬脚踹过去，“我给唐久换点游戏币。”
“换什么换，我这多着呢。”高天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约摸几十个，全给了唐久，“小孩去那边玩打鼓吧，不要到处乱跑。”
唐久揣着二十个钢蹦在游戏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个小鼓前面，投币一个，选歌，星语星愿，冷酷到底，至少还有你，辣妹子……唐久只听过辣妹子。这种考验节奏感的东西唐久一点都玩不来，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东边一榔头西边一棒槌。就这样把把三十分，唐久也玩了一下午。
木泽阳来叫她回家的时候，看到她惨不忍睹的成绩，不由摇头，“你一下午都没有晋级一次？”
唐久羞涩地摇头。
高天在一旁哈哈大笑，肚子挺出来，头向后仰着，像个四仰八岔的癞蛤蟆。
木泽阳投进最后一枚，“这种低级的东西，你居然都玩不好。”他拿起两根鼓槌，微微勾着腰，垂肩，选了一首冷酷到底，每一击都能使节奏条刚好卡在下面的横杠上，横杠变成了绿色，这是得分的标志。
一首终，屏幕飞快地跳分，毫无悬念地成功晋级。
木泽阳递给唐久一根鼓槌，“你专门盯着左边的这个，成绩算你一半。”
这次由唐久选歌，她挑了星语星愿，这种节奏慢的，木泽阳随意敲敲都能卡点，唐久绷着小脸严阵以待，又一次成功晋级。因为贡献了一半的战斗力，小丫头高兴得一蹦老高。
木泽阳带着她又玩了两局，三人才一起回家。
唐久专挑一块块地砖相连部位的那道缝踩，像踏在一个个十字架上。木泽阳和高天一路聊着班级里的事、球场上的事、还有刚刚游戏的事，木泽阳突然转头问唐久：“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开始装酷了？”
唐久诧异地抬头，两道眉毛脱离了眉骨的位置向发际线靠拢，心想，我没有装酷啊，明明你比较酷。她还未说出口，高天就接话：“谁能酷得过你啊！小久这样全是跟你学的！”
当夜，秋书琴回了一个电话给婆婆之后，就请了假第二天去泠水唐家。唐久问妈妈回泠水做什么，却得到一个很冷情的回复，“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
C栋是整个小区最外面的一栋，一开窗就能看见外面的车水马龙，街灯亮成晕黄的小灯笼。乌漆抹黑的夜被小灯笼和汽车的尾灯、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以及对面酒店的霓虹灯点缀得密密麻麻。
唐久开始想念良安镇的蛙叫和蝉鸣，虽然冬天没有这些，但至少还有喧闹的小星星，还有可以说悄悄话的表姐，不像这里什么都是别人的。别人的酒店，别人的汽车，别人门口的街灯，连爸爸妈妈也会变成别人的爸妈。
秋书琴这一趟去泠水，好几日才回，憔悴了许多。她的孩子，在她身体里待了四个月那团血肉，被狠狠地挖去，不知道扔在何处。那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为何不争气，为何不能改变自己的孩子的性别。她又恨，恨这些冰冷的机器，恨这些冷漠的眼神。她却不敢恨她的丈夫和她的婆婆。
唐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又好像隐隐的明白。妈妈辞了工作在家休息，唐久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吃饭，她应该觉得开心却开心不起来。好几次，都看到妈妈在卫生间哭泣。爸爸也整天木着一张脸，家里气氛压抑的唐久有时间就想跑出去。
唐久坐在木泽阳家客厅的沙发上，两腿蜷起来，皱着包子脸问木泽阳：“哥哥，为什么弟弟会变成妹妹呢？”
前几日，秋书琴刚回来的时候，夏雨拎了许多营养品去看她，木泽阳随行，其中的来龙去脉也算是了解，无非就是重男轻女，性别鉴定，人流。木泽阳专注地盯着游戏界面，随意地答：“本来就是妹妹。”
“不是的！爸爸说本来是弟弟！”唐久急急地解释，爸爸说了要生个弟弟啊，妈妈的肚子里是怀着一个弟弟的。
“是因为我不想要弟弟，才变成了妹妹。”小女孩憋了许久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我还在生日的时候许愿弟弟不要来，我是一个坏小孩。”唐久哭得震天响，边哭边打嗝。
木泽阳无奈地叹口气，关了电视，起身去卫生间拿毛巾给哭包擦脸。他的动作可真不温柔，唐久哭得伤心，满脸胀红，可怜巴巴地说：“哥哥，我疼。”
长大后的木泽阳，还未远走的木泽阳时常会想起这个片段，想起那个，哭得连眉毛里的皮肤都发红了的小女孩，仰着头对他说：“哥哥，我疼。”
而彼时的木泽阳却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想起他小时候难过受伤的时候，也像这样痛哭过，也对一个依赖的人露出小狗一样的表情。他想起那个他曾经依赖的人，给过他的温暖，为他做的一切，神情惺忪，手下的力度慢慢变得轻柔。
待收拾干净眼前这个小花猫后，木泽阳拿了一本早教漫画。因为夏雨职业的缘故，木泽阳对于生命来源的启蒙特别早，很多小孩子还懵懂的东西，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少年拖着小孩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正在经历变声期的音色有些低哑，“每一个小宝宝从爸爸体内出发时就已经确实性别了，到达妈妈的肚子里只是为了成长，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并不是由你决定的。你应该相信科学。”
木泽阳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头顶闪着智慧的光圈，就像教室里那些科学家一样耀眼，这种耀眼的光芒，加上木泽阳令人信服的语调，抚平了唐久的不安。
很多年后，唐久醒悟过来，她看的第一本“小黄书”居然是跟木泽阳一起看的……
家里的气氛被越来越浓的年味改善许多，秋书琴的身体也恢复过来了，一心一意地准备年货，收拾屋子。唐久再也没有在洗手间门外听到哭声。
唐久帮妈妈提着糖果袋子，走在东兴路街头，这是她第一次在外头过年，庆州的街道一片喜庆的红，就算是深夜，也依然灯火辉煌。
良安镇的新年也热闹，并且比城里的时间更长。
一到腊月，大家基本上就已经进入新准备状态了。放下手里所有的活，开始准备年货。初六，每家每户都会杀一头猪。分成两半，一半放在梯子上倒挂起来，就放在家里，炒鲜肉吃。还有一半放在竹编织的网上，良安镇的人称为竹搭子，专门用来做熏肉。
唐久特别喜欢吃这种熏肉。做起来还有点讲究，必须把肉放在竹搭子上，用点着的糠慢慢熏，上面铺层小米，火不能大了，也不能捂着灭了，这样熏出来的肉不仅烟味轻，还有小米混着竹子的香味。这是年夜饭必备的一道菜就是野蒜炒烟熏肉。野蒜也是现从田笼里采的。
猪肠用来灌肠良安镇的人做灌肠不是用的猪肉，而是用打好的鸡蛋来灌，满满的一盆鸡蛋流进细细的小肠里，王松英利落的打个结，往蒸屉上一放，待熟了之后，切成小薄片，用来做汤料，唐久一个人可以吃掉一锅汤里所有的灌肠。猪的其他内脏都用酸豆角泡山椒炒着吃，初六的那一顿午饭就像是给过年预热一样。
秋书琴买的这些东西就是为初六的时候回良安镇准备的。唐家的老爷子去世得早，婆婆想要孙子的心情她也理解，也很想抱个儿子回去给他们，今年她就不回去添堵了。却未想，随后的几年她都没有怀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凑成一个“好”字（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