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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劫后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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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方羽让小太监去请的人正是方落。所有孩子中,自小她最讨父皇欢心,无论她犯了什么错,总是能网开一面,而其它兄弟姐妹,只能乖乖受罚。
自己劝不动父皇,那么五皇妹的话,总能管用点。
一路上,方落也听小太监说了个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今日她听说沐邶被人救了,心里真是欢喜得紧,可是救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父皇铁了心要拿人治罪,也不知自己去了能不能帮上忙。
正想着,不觉已经到了大殿,她懒得去理会守在门口想要通报的太监,推开他就走了进去。看见沐邶和苏柘一站一跪,就连皇兄也是跪着,看来事情变得很棘手。
“问斩也好,流放也罢,全凭皇上决断。”苏柘淡淡道,那表情毫不在意,仿佛他说的并不是自己。
方落刚进门就听见这句,心下了然:“女儿给父皇请安。”
“落儿,你来做什么?”
“女儿斗胆,想请父皇放过他们。”
“落儿,沐邶抛弃你在先,苏柘扰乱法场,藐视皇恩在后,如今朕只罚一人,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父皇,世间之事不能强求,女儿已经看开了,您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而且,苏柘此举有情有义,父皇又如何能够罚他?”
“谬论!”皇上呵斥,“别再说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陛下,臣有话要说。”沐邶缓缓跪下。
所有人都看着他。
“三皇子,五公主,你们已经做得够多了,多谢。”
“陛下无非就是想要个交代,我来给。”
皇上眯着眼:“那你说说,你要如何对朕交代?”
“臣愿交出兵权,辞去大将军一职,从此远离朝堂疆场,这个结果,陛下可还满意。”
沐邶几乎都能听到四周倒吸凉气的声音,就连龙椅上处变不惊的皇上也变了脸色。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原本极为困难的事,因为一个苏柘,就让沐邶轻易妥了协。
方羽和方落此时也都呆住了,两人万万没想到沐邶肯做出这样的牺牲。
他放弃的不只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让一个自幼戎马战场的将军丢弃盔甲,丢弃兵马,大概比杀了他还要残忍吧。
“好,传朕旨意,自即日起,收回大将军沐邶所有兵权,撤消其将军一职,贬为庶民。”接着又加了一句,“至于其悔婚,还有今日苏柘之事,既往不咎。”
“谢皇上。”沐邶道。
出了宫门,两人并没有叫来马匹,安静地走着。
苏柘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你不必这样的。”
沐邶笑了,反问:“苏柘,你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从刀下救下时是什么心情?”
不等他回答,又道:“我跟你,是一样的。”
“而且,不做将军也好。从前,我喜欢征服别人,看到那敌人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当我把入侵者赶回塞外,我的心里甚是高兴。可是,久而久之,吹惯了边关的风雪,有的夜晚,孤枕难眠的时候,我开始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直到遇见你,苏柘,驰骋疆场,横扫千军,千人追捧,万人敬仰,都没有跟你在一起来得快乐。”
高官厚禄算什么,锦衣玉食算什么,意气风发又算什么。尘世过眼云烟,都及不上和心爱的人长长久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苏柘静静地听他说完,只道:“回去吧,你家人大概担心了。”
苏柘没有说错,他们没有回来,沐家人根本坐不住,候在大门口翘首等待,看到两人平安无事,这才喜上眉梢。
被众星捧月般拥进,沐老将军问及圣上的处置,沐邶并未过多言语,只说了一句:“无碍,只是这将军府,以后要改成沐府了。”
一听这话,老将军也猜到了七八分,没再细问。折腾了一天,此时已是皓月当空,繁星满天,沐家人留苏柘在此歇下,就安排在沐邶的旁边。
某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临睡时,沐邶去了苏柘房里,苏柘按照平日的喜好给他沏茶。
沐邶抿了一口:“你现在,有何打算?”
“自然是继续经营昭华医馆,过一段时间,或许会回一趟老家。”
“然后呢?”
“暂时还未想好,未来,还很长。”
“是,未来很长,一生那么长,你打算一辈子都一个人吗?”
苏柘喝茶的动作一顿,然后放下杯子,抬头看他。
“我们都为对方差点丢掉性命,你为我割伤整条手臂,我为你放弃官位,这些,还不可以吗?你还在顾虑什么?苏柘,我们是命定的缘分。”
“沐邶。”
“别跟我说什么不爱,我说过,我不信。”
不知从何时起,他俩对彼此的称呼,已经从尊称变成了直呼名字。
沐邶的话刚完,他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那人,可是接下来,已经到了半空的手却僵住了,一阵似曾相识的疼痛再次从心口袭来,仿佛带了魔力一般,牵动着他全身每一寸肌肤,痛不欲生。
沐邶一只手紧紧抓着桌子边缘,太久没疼了让他几乎都要忘了这种感觉,像是被凌迟一般的疼。
苏柘扶住他,一只手探过去触到他的手腕,脸色越来越难看。
沐邶与五公主成婚那日,打翻了最后一瓶“药”,功效不成,如今果真起了反噬的作用。
当初他万分小心翼翼,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没想到竟然还是事与愿违。他没有处理过类似病情,只好回去再翻翻古籍了。
沐邶的身子凉得可怕,不停发抖,苏柘将他安顿在床榻上,起身想去打点热水,却被他紧紧拉着:“别走!”
那声音恐惧凄怆,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般。
苏柘只好乖乖在他床边坐下,将他扶起一点,然后附身拥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的确很管用,沐邶慢慢地不抖了,虽然疼痛依旧。
“苏柘,我很疼,真的疼。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你。”
“嗯。”
“苏柘,被你抱着很舒服。”
“嗯。”
“苏柘,跟我说说你的从前吧,除了你的名字,我似乎对你一无所知。”
“好。”
“我家在另外一座城,离京城很远,我家祖上都是做生意的,我娘亲是正室,我上边有两个哥哥,底下也有弟弟妹妹。父亲有很多妾室,小的时候,我经常能看到她们为了父亲争风吃醋,下毒,割腕,无所不用其极。后来,慢慢地,这些把戏竟都变成了真的,一个又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子陈尸深宅,而且起因都是自杀。父亲请了风水先生来看,从此没再娶过妾,可是却时常和府里的丫鬟暧昧不明。然后,又死了两名丫鬟,她们都曾经伺候过父亲。全府上下都被此事弄得人心惶惶,直到有一晚,我半夜口渴,起来喝水,听见外面有动静。然后,我就出去了。我看见母亲和两个家丁带着一名丫鬟去了柴房,我跟上去,就亲眼目睹了那一幕。那名丫鬟,在母亲的命令下,被家丁用绳子活活勒死。她求救的泪水还沾在眼角,死时眼珠圆瞪,正好对着正在门外偷看的我。从那以后,我便不再与母亲亲近。再大一点,我辞别了家人,独自来到这里。父亲不只我一个儿子,家族事业也无须我担心。我在这里,一待就是五年。”
自他们相识以来,苏柘大概是第一次跟沐邶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话的内容也令沐邶吃惊,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经历,难怪会养成这般寡淡的性子,果真是宅门如宫门。
被他的故事吸引住,沐邶疼痛减轻了不少:“你恨你娘亲吗?”
“或许吧,但她毕竟是我的娘亲。我选择到京城行医,除了想逃离那个家,也是想替她赎些罪孽。自从我离家,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伤心之下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或许儿子的离开让她冷静悔悟了,从此以后没再害过人。前不久我收到家书,说她病重,想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