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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晖宫贵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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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已过正月大寒,勾栏檐壁上结的冰碴子依旧裹着蚀骨的寒意,两两三三的宫人快速地穿行着,交头接耳间,议论着前朝以及城外十多里处的叛军,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慌乱神色。经过晖兰宫门前时,瞧见里面的死寂,都互相交换了神色惴惴地低下头,暗自加快了步伐。
及至过来了宫门,一个少年郎模样的小侍仆揪了旁边的前辈问道关于晖兰宫那位主子的事,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下,然后调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细语:这宫里啊,不干净的很,你呀,还是放机灵点。
晖兰宫里的贵人啊,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说来玩的,她可是当朝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殿下。
琼芳似的雪花碎碎地坠下来,俩人看了看天色,不由加紧了步伐。而宫墙的这边,堂下正立着他俩窃窃私语的那位贵人,女子身子单薄,乌发雪肌,发髻上的璎珞轻飘飘地低垂着,眉目辨不清神色。世人皆传太子殿下乃玉面郎君,殊不知其身居宫廷的同胞姊妹更是绝代美人,这女子的美犹如赤红色的曼珠沙华,在徐徐初绽间微微透露着娇憨和明媚,所谓美人者,美艳不可方物,眉目流转间尽是种种风情。
她素手执着把梨色绢伞,指尖纤纤,伞面绣的是樱锦纹样,墨黑长发柔顺地从斜削的肩上泻下,纤腰一把被层叠织缠的锦帛系住,宽大的袖袍翻飞中若隐若现地格外清细秀美。此时的晖兰宫中再不复往日笙歌,而天边曦色尚浅,正是寅时。
听闻城外杀伐声四起,应是叛军攻城了,熙川静默地站着听了会儿,她一直晓得北方不稳,否则皇兄也不会被急诏着上了战场,可是,不曾预料到这仗打得如此艰辛,甚至于未曾料到北方这群蛮夷竟然如此善战,貌似安逸早就消磨掉了胤熙王室的血性,成全了朝堂上那尸位素餐的大臣们的惰性。
明明破城就要近在眼前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她是当朝长公主,底下虽有父王其余妃嫔所出的几位公主,但也不过是垂髫年纪。甚至于皇子,细数下来,唯独哥哥权谋战功出众,或许是父王有意为之吧,权作给母后的歉意。
跟前还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侍婢,身着翠绿衣裳,梳着宫娥发髻,却一脸焦急地轻唤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快要....城了,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熙川打量了小宫娥一下,发觉是跟在母后身边的老人,虽说年纪不大,却是嬷嬷们一手调教出来。自从母后仙逝过后,腊月至今,她只觉得心像缺了一个口子,这料峭的寒风啊,就这么呼呼地往里刮,从里到外的心冷成灰。幸而有那个人的存在,让她还有一丝丝活着的念头,也不知她母后与皇兄将她保护得太好,到底是对抑或是错。
她搭手在小宫娥的肩上,拂去那上面残存的冰霜,拭目间,伞面上抖落稀疏而絮白的雪,她怔怔地开口,声音却立刻飘散在稀薄的空气中,走,往哪里走呢?
她偏过身子,继续立于那棵崎岖虬劲的樱树下发懵似的沉默,右手朝着小宫娥摆了摆,示意她离开。宫娥见状还想再劝,却莫名地胆怯了,轻咬了下唇,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又猛地后退了几步俯下身拜了三拜,然后迅速转过身朝宫门跑去。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听到身后那魔怔的女子喃语道,母后不在了,父皇....呵,我还要等皇兄的消息啊,还有,我亲爱的人儿,他就在前方啊,很快,很快,他就来接我了吧,小宫娥拼命地摇了遥头,发怵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很快融入到奔逃的人群中。
几缕微光破开东边的薄雾,她终于抬眼看了眼天色,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最开始喧哗的人声也慢慢沉寂了下去,外面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又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茕茕孑立,她觉得心头没由来地一阵惊慌,慌忙紧踱步出了晖兰宫,漫天的雪还在下,而伞面上的积雪已经凝结成块了,她觉出有点冷,抖索着手死撑着伞骨,踏进了一方亭子,她止步朝宫墙看去,却被白茫茫的雪花遮了视线,隐隐约约能听到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