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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特殊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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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25日北平城中正是暑热炎炎。道路两旁的树木严重缺水,全都耷拉着灰突突的叶子。亲兵肖阿楼找到易天赐的时候易天赐正在广平门前训人。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易天赐口吻严厉,脸色难看,“该抽大烟了是吗?”
“对不起长官!”挨训的兵油子挠挠脑袋,“天太热了!”
“天热你就敞着胸口趿拉着鞋?”易天赐语气更加严厉,“你是街上的二流子还是守城军人?在这儿干什么?混吃等死还是保家卫国?”
兵油子啪地打个立正:“对不起长官,我知道错了!”
易天赐狠拧了浓眉刚要再说什么,肖阿楼已然跑到他跟前:“易长官,可找着您了!”
易天赐吞下舌尖的骂人话,回头看看肖阿楼:“团座找我有事?”
“是!”肖阿楼使劲儿点头,“急务!”
易天赐拔腿便走,边走边回头指指衣衫不整军姿笔挺的兵油子,“我记住你了,小心点儿!”
“是!”兵油子响亮地回答:“绝不再犯!”
易天赐不再理他,步履匆匆地去了。
兵油子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兵瞄着易天赐走远,用胳膊捅捅同伴:“感谢四方神佛吧!撞到易长官手里还能全身而退,你小子命太好了!”
兵油子笑嘻嘻地,伸手抹抹额上的热汗,点头:“嗯,命好!命好!”
“团座找我什么事儿?”易天赐边走边问。
肖阿楼跟不上他的步伐,一溜小跑地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答:“我……我也不知道,就说……务必立刻……找到您……没具体……”
易天赐看不上肖阿楼的废物劲儿,皱着眉头道:“怂蛋样子,走个路都费劲儿!小鬼子来了第一个就俘虏了你!”
肖阿楼赶紧跑两步追上易天赐,努力平着气息赔笑道,“我是比不上易长官神勇,但也不会当俘虏,就算给小鬼子抓住了,我也肯定殊死拼斗杀身成仁,绝不贪生怕死苟活于世。不过这话说回来,小鬼子就是瞎咋呼,不敢真来。咱们北平世代帝都,多少神灵菩萨保佑着?现在更有咱们勇不可挡的二十九军守着,给小鬼子几个胆儿……”
易天赐不高兴地冷哼一下,“前面的还算人话,越说越蠢。帝都?神灵菩萨?你那让人赶下台的天子现在正在东北给日本人当儿子使呢!他们怕咱们二十九军,卢沟桥是怎么回事?都像你这么麻痹糊涂,小鬼子来得更快了!”
肖阿楼不服气地噘了嘴:“这话可不是我自己说的,好多兄弟们……包括团座,我悄悄听着,也是这个意思……”
易天赐闻言不由一叹:“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小鬼子兵强马壮居心险恶,飞机大炮坦克摩托,咱们还在这里不以为然!”
肖阿楼听了疑虑地看看易天赐,心中暗道: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团座还不如你?
说话间到了团部,易天赐大步进去,“团座,你找我?”
刘团长正在同几个下属讨论布防事宜,听见易天赐的声音回头望望,一笑:“天赐,你等等。”
易天赐点点头,皱着眉头看看刘团长身边几个营排级别的人物,走到角落里坐下,伸手解开领口上的风纪扣。
刘团长简单扼要地总结了几句,将几个军事骨干打发走了,回身走到易天赐身边,笑问:“你去巡防了?怎么样?弟兄们还都精神吧?”
“精神?”易天赐冷笑一下,“不是楼子喊我,非好好收拾几个以儆效尤不可!”
刘团长笑容略收,神情变得似笑非笑,他看看易天赐,扭头吩咐亲兵肖阿楼说:“楼子,泡壶茶来!”
肖阿楼应声去了。
刘团长再次回过头来,微微叹息一下:“酷暑长天儿,弟兄们也不容易。”
“不容易?”易天赐马上拧了眉毛,“现在什么时候?还顾得上容不容易?再不警醒命就没……”
刘团长伸手打断易天赐的话,“这些回头再说,现在我有一件急事需要你去办!”
“什么事儿?”易天赐也不啰嗦,反问。
“你去一趟燕京大学。”刘团长轻轻皱起眉头,低声说。
“燕京大学?”易天赐有点儿奇怪。
“对,燕京大学。”刘团长点头,“找到一个叫谷含的女学生,中文系二年级的,把她给我带回来。”
“女学生?”易天赐更加奇怪。
刘团长把目看住易天赐,“对。这个女学生不会乖乖跟你回来。要能那么听话我也就不找你了。无论如何,中午之前你都得给我把人带回来。”
易天赐倒吸一口凉气:“团座的意思是让我绑人?”
刘团长背转了身体,倒负着双手冷笑道:“呵呵,绑人?就算是,又怎么样?战争一打起来,人命便是草芥,不如蝼蚁顽强,说吃枪子儿就吃枪子儿,说成炮灰就成炮灰,咱们就绑他一个两个的,又能怎么样?”
易天赐听得眉毛紧蹙起来,“团座,这话你可得跟我说明白。让我易天赐绑人,还是个女学生,不解释清楚我是不会奉命的。”
刘团长微微一笑,又转回身来,“就知道你小子会这样,忤上抗命的东西!什么说明白?难道我姓刘的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家伙,看上了女学生的花容月貌要抢回来当小老婆啊?”
“您是不会!”易天赐态度顽固,“您那些同僚上司的可说不准。万一团座只清自身,打算抢人家女孩儿回来送人情呢?我易天赐可不做那个孽!”
“一脑袋乱七八糟!”刘团长轻轻呵斥,“我姓刘的像那号人?”
易天赐毫不愧怍,“乱七八糟也是给这世道逼的。”
刘团长听了再度看看易天赐,无奈地叹息道:“犟种!好吧,告诉你实情。这女学生是西安人,家境颇丰,冯先生向日落难,她家里着实伸了一把援手。奈何家门不幸子孙不孝,这女孩子到了燕京大学以后并不一心向学,整日伙着一群同学抗议闹事,她家里担忧万分,几次召她回去,这女孩子却不听话,即使家里断了经济支援也不悔改。如今眼看战祸要起,她家里求到冯先生头上,说无论如何都请弄她回去。咱们是冯先生的旧部,这个人情还能不卖?”
易天赐听完刘团长的话放下心来——只是爹娘抓人。随后还是一叹:“看来战祸定不能免了——西安的贵人们都嗅到硝烟味儿,拼了命想办法捞骨肉回去。”
刘团长抿住薄唇不吭声。
易天赐看看刘团长,又道:“这女学生命好,有冯先生这颗大树荫蔽着,枪子儿会躲着她走!”
刘团长冷冷一哼:“什么荫蔽?国若亡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冯先生亦是血肉之躯,行动之间诸多掣肘,烦恼不堪……唉!只不过如今大厦未倾,先生昔日待我兄弟不薄,小小人情,咱们务必帮他顾全了!”
易天赐听完霍然站起:“好!团座待我亦不薄,既然吩咐下来,天赐没有违抗的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我一个当兵行武的,也没那许多禁忌,让我绑人我便去绑回来就是了。”
刘团长见状微微一笑,伸手拍拍易天赐的肩膀:“不是绑回来,而是绑了,送到军长那儿去!绑人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低调点儿。那女孩子再不听话,你也别弄伤了她,否则咱们好心办了坏事,反惹冯先生气恼就不好了!”
“军长?宋军长?”易天赐又不明白。
“我兄长在那里。”刘团长再次背转了身子,“你送去就是了。怎么带走,他们自然会想法子。”
易天赐这才放心:“刘司令也在?那好,我即刻去办。”
“开上我的车!”刘团长并不回身,口里吩咐道,“再带两个人。又要抓又不能伤,还得掩人耳目,也不容易。你辛苦!”
易天赐边往外走边答应:“我知道了!”
肖阿楼端了茶壶往屋里走,差点儿撞到易天赐身上。
易天赐灵活一闪,伸手抓住晃动的茶壶,呵斥地道:“泡个茶都这么半天,磨蹭。”
肖阿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见着易天赐三步两步地去了,才醒起嘟囔:“不用烧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