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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

  •   长乐宫风景依稀,额红色的城墙壮观而绵延,城楼依旧高贵而凛然。纯金打造的宫门匾晃的辉一眼前几乎一片空白,快要站不住脚。
      这里是序亭国的国都——秦夕。长乐宫的所在地。
      公子辉一归国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序亭,秦夕的百姓更是早早的将朱雀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晨曦的阳光照在新生的浮游大陆上,折射在辉一的眼中,整个秦夕宛若圣城。
      天空与云朵交织成最美丽的色彩,在天的彼方,有双温柔的眼睛在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虽然有着责怪之情,但更多的是担心——他知道那是谁,整个世界,除了母亲,只有飞烟会这么注视自己。飞烟已经完成了她在世间的轮回,回到天上去了。
      飞烟啊…………不要恨我,好吗?

      辉一的明眸第一次泛起了水雾。这是他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一个女子哭泣。
      飞烟……你不恨我了,就好……
      始终无法忘怀,昨日自己斩断与飞烟的契约时,她脸上那番绝望的表情。仿佛世界全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崩塌了。
      你走吧,飞烟,回去吧,回你该去的地方去。记得,要忘记啊……忘记人间的一切……他对她虚弱的笑,满天落英繁华,你是如此的高贵,不该在留在地上了……
      我——不——走——!飞烟是那么要强的女子,高贵又矜持,然而此时的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唯一在乎的,这天地间能让她在乎的,一切全完了。她第一次感到了无助——神力怎么可能控制人心呢?当初是夕颜姬,现在是辉一——两个她都抓不住,而辉一,做的比夕颜更决绝。
      不要用这种借口说服我,你应当知道的……!
      他听罢也只是回眸一笑,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与血色的嘴唇轻轻的碰在了她的脸颊上,仿佛是与一朵最美的花轻触。
      神兮归去……!神兮归去……!此生心愿已了,神之枷锁,破灭无痕!
      飞烟呆呆的瘫坐在地上,听他在一旁虔诚的祝颂之声,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轻的自己都无法再站在地上。看他祝颂的支持不住昏倒在地上,飞烟失声痛哭。眼泪像珍珠一颗颗的砸下去,凋落在辉一的身旁。
      飞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艰难地抬起头,与她对望,厉声道:楚飞烟!你要记得自己的使命!你的使命——是永远的守望与测量!命运星轨,是自然的力量,容不得你们神祗一族插手——我的命运,也不许你更改!你要……你要好好……活着……
      记得……一定……要……忘记……!
      他努力地笑起来,凝视着她,缓缓吐出最后一句祝词:神魂——归去——!
      飞烟凄厉的哭喊:辉——一——公——子!
      ——到最后,他都是那样的人。他知道飞烟有心为了他逆天改命,在最后的那一刻,他解开了飞烟的枷锁,自此,他公子辉一,她楚飞烟,再无任何交集。
      谁比谁温柔,谁又比谁残忍。

      辉一睁开眼睛,努力不再区回想飞烟的表情,否则他会忍不住再掉下泪来。阳光下,古老的长乐宫依旧散发着年轻的魅力,朱雀大街也繁华依旧,商贾云集。而佳人早已不永存,逝者如斯,能不咏叹……?
      十一年前,当他离开长乐宫时,一切都和现在一样,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只不过,当初那个冷眼看他离去的王子,现在正戴着九龙戏珠的镂花黄金王冠,身着金龙愆尤的皇袍,冷眼观望他回来。
      辉一下了马车,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路——没有了飞烟,他就是一个快死了的人,但是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再想念。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笑容中却微微有些冷。
      “嘶——”人群众发出惊呼。
      果然王上召公子辉一回京就是为了斩草除根呢!
      去!别乱说!皇上是明君,不可能弑兄的!
      可是你看两个王子长得那么像……呀?!短发!!!公子辉一怎么会是短发呢?!
      ……
      辉一对那些不客气的言论只是淡淡一笑,铁链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他腿一软,几乎跌在了地上,然,他只是咬咬牙,恭敬地行了跪拜礼:
      臣,木村辉一,叩见天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及其轻柔的一句话,况且说这话的人有着那么柔美的风骨,谁又会想到这句话中暗藏着什么样的杀机。但是,这句话,出自一个病人之口。却清楚地能让整个朱雀大街的人听见。
      城楼上的官员全体的变了脸色,城下的百姓们也有半数以上的人吃惊的捂住了嘴。
      敏锐如拓也一下子就看见了辉二的眉毛极轻的皱起,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王上的性格一向阴枭难测。情绪从不轻易的流露,也不会让人轻易的察觉。
      吊儿郎当的兵部尚书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这个辉一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熟悉多年的好友做出这么多异于平常的表现。况且他也听见了刚刚的祝词,看来这个家伙……不简单啊……
      拓也这么思量着,终于将目光向下方的辉一所在处投去。然,仅仅是一眼,便已是一轮回,他当即就愣在了那里:
      真的是……惊为天人……
      拓也到真真的要感叹于造物主的神奇了。两个面目完全一样的人:一个可以给人以冷傲孤僻,山河永寂,唯我独尊的畏惧感;而另一个却优柔伤感,呵气如兰,纤细如若杨柳,宛若荼蘼花一般的清丽。拓也望着眼前柔若无骨的美人,却想起了前人的话:手如柔胰,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不禁暗暗地感慨起自己的沦落,却又想抱怨辉二: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就没有展现给他这么美丽的一面?可惜了那么一张好脸蛋……
      唔……算了,人家毕竟是王上,这样的要求他太过分了。
      拓也正木讷讷的想着,又听见了辉一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
      臣,木村辉一,叩见天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也听出了这声音中的名堂——他毕竟是个练武之人,是极善于捕捉气息的。空气中似有似无的那么一丝香甜的血腥味和低低的咳喘声,一点也不落的全部被他捕捉到,拓也的脸色倏地煞白:完蛋了……这是……他……是不是快要支持不住了……?
      辉一的确是快要支持不住了。墨色短发服帖的贴在他白如象牙的颈子上,却随着他不受控制的咳喘而颤动着。如海一般沉静的眸子里正在因为胸口传来的阵阵不适而艰难隐忍的战栗——他是有病的。长时间的跪拜已经让他痛不欲生,然,仿佛是在沉吟着一般,城楼上的王者却一直都没有叫起。
      他与他都知道,知道那个祝词是什么意思,那一头短发是什么意思,以及……
      公子辉一,你可知罪?
      良久,王者才缓慢开口,非但没有叫起,就连提问的声音都是年轻而阴冷的。
      他战战,铁链发出了脆弱的声响,他的声音细小而悲凉:君要臣死……臣……岂敢苟活耶?但求吾王开恩,饶过夜庭百万无辜子民……
      拓也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冷汗涔涔而下:这家伙不要命了么?!
      楼上的王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唇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眼神残忍而不屑:你不为先皇吊唁,已经是不孝在先,又不顾故国易主,不履行你大王子的义务登基,这是不仁在后……哦……对了……孤王差点忘了,你已自称‘木村辉一’,又剪了短发……你已经不再是序亭国的皇族,充其量也就是个番邦蛮夷……!孤王怎么可能因为你们这些不顾礼教的蛮夷坏了我序亭泱泱大国的礼教综治!我的子民啊,这样的人,该不该杀!这样的蛮夷,该不该诛!
      百姓望着自己的王,毫不犹豫地喊出了一个字:杀!
      民意激愤,人心向背,一时间,杀声滔天。
      然而,没有人看见,辉一眼底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
      『飞烟……你看吧……我会亲手……斩断命运的轨迹……!』
      想到这里,他竟觉得心中仿佛又充满了力量……他与高高在上的他对望,眼神温柔而忠诚:『能死……真的很好……
      辉二……我的弟弟啊……谢谢你……我……将会以一死保住你千古明帝的美誉……这一世,能做兄弟……真的就,够了……
      够了……我已……满足。』
      辉二惊诧的一个踉跄,龙冠在他的头上摇摇欲坠,额前的一排密密珠帘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拓也手疾眼快,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他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每一眼每一眼都是足以撼动天地的愤怒!那是天子的愤怒,龙的愤怒。一怒而动天地。
      虽然相隔甚远,但辉一却觉得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个年轻的君王眼中的激愤,孤独,不解和……无助。而那双眼中所深深掩埋的深情与绝望,几乎要把他焚烧致死。
      辉二……我们……早已是注定……要相忘与江湖的……我们……怎么可能……相濡以沫……?你又……何必……徒劳地挽留……?
      那一瞬间,辉一只觉得时间似乎是停止了,口中涌起怪异而腥甜的香气,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归于虚无和混沌,而后旋转,旋转,直至黑暗与沉寂。
      他想,我终于是可以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拓也上前,俯下身来,恭敬的回到:王,已经昏死过去了。您还要再谒见么?
      辉二凝视着那个已经昏倒在地的人,紧紧的握住了手,没有理会拓也。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辉一,你这算什么……!!』
      他宁可一死,也绝不对他妥协么?!他就那么……不在乎他么……?!
      拓也一咬牙,向城楼下大喊:玉林卫,把罪人拖下去,天牢候审!随即,他转身,轻轻握了一下好友已经僵硬而冰冷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宫吧,陛下。
      把御医全都给我召到上林苑。你可知晓?他压低声音。
      拓也精明一笑,道:诺。

      他再次睁开眼,满目物是人非。身旁一个身着黑襟白衣的男子正在殷切的的观望着他,见他醒来,便调皮冲他一笑,恍若火般温暖而光亮,令他竟有了一时的怔仲。
      他是识得那黑襟白衣的花式的,麒麟啸帝,是兵部尚书的服饰。
      这个年轻阳光的男子,竟然就是近几日名声大噪的兵部尚书,最年轻的宰相,传闻中康华帝最得利的助手,一代贤臣神原拓也。
      竟如此纯净明了。
      看他发愣的样子,拓也忍不住好笑——谁能想得到这个看起来一傻二呆的人竟是刚刚在长乐宫前那个一瞥倾城的美人呢?真令人怀疑他刚刚的那种如同狮虎般凌厉的政治气魄是从那里来的……不过……这样子也真好玩,令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但是一想起自家王上那张万年不变冰山脸,拓也心中一激灵:算了,他可是辉二的人,我若碰了他岂不找死?
      正如此思量着,正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拓也,他醒了么?!辉二不顾礼仪与体统的冲进来,随手撩开的珍珠帘子正最大幅度的在空中相撞,声响回荡在偏殿中。
      拓也迎上辉二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而他身后的人,也敛了生息,垂下了眼睑,纤细修长的手指近乎透明的苍白,却在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上,请注意礼仪哦……拓也抬眼,调侃眼前两个人,然后,他轻盈的向辉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万事有我来收拾。说罢,他恭敬地向辉二行了个万福。随即便利落的向辉二身后的女官们一招手,衣袖翩飞之间,辉一就觉得整个上林苑都静了。寂静的让人害怕。宫女熟练的悄无声息的带上门。隔绝了整个天地。
      上林苑的光源就仅来自灯火。隔着一层烛火他们互相对望。
      眉眼之间,已是十三年。
      站在烛火彼方的辉二,在辉一的眼中,恍如神祗。只一眼,辉一也暗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助他走向盛世辉煌。
      他要青史留名,他要创造盛世,成功全都系于一人之间,那就是他木村辉一。正是因为他,他们之间才多有暧昧。而也唯有他死之后,盛世才会到来。
      但是,相对的,他也知道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辉二凝视他良久,烛火与黑暗衬的一袭白衣的他皎洁飘渺不似凡人。依旧是那张不带半点浮尘的干净的脸,俊雅无双,却又优柔感伤。
      还有那永远都不变的那温和的温柔的气质……那是自己从小时就深深眷恋的,仿佛白荼蘼一般的味道……他没有变啊……没有变……
      辉一随手披上天水碧的袍子,缓缓地下了床,走到楠木八仙桌边,墨一般深邃的眸子沉静如海。辉二自嘲般一笑,利落的向他转过身来,头上龙冠发出翡翠相撞的清脆声响,终于,他挑起他独有的那双凌厉的吊俏眼,说:“辉一,清瘦了不少啊。”
      他一愣,手中茶差点都洒出去,然,他却很快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弯起眉眼来温柔的微笑:“是吗?我吃的可是很好呢。”
      他也报以一笑,却有着让辉一看不懂的东西。他随即向他走去,步步缓慢却又不容人拒绝。辉一也依旧高雅的微笑着,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手中的珐琅茶杯,开始不留痕迹的向后移动着。一进一退,一逼一躲。时光刹那间凝固了,年轻的君王是习武出身,早已看见他的小动作,他的眉头不悦的皱起。俊美的脸上闪着阴冷的光,有如冰塑。
      辉一就倏地感到了恐惧:没错,他与他已经分别了十三年,年少时的羞涩少年早已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君王。可他依旧是个病病歪歪的书生,在命运面前,他无力还手。
      ——他现在已经不能很好的揣摩辉二的心思了,辉二长高了,强壮了,变得更美了,也让人看不懂了。他像个放荡不羁的狼王,一举一动中都带着狼的高傲,王者般的气势与野性。
      他们都长大了,都已经能读懂彼此眼眸中的异样与感情。
      辉一还未反映过来,辉二就已经捉住了他的手腕,眼神灼灼,声音嘶哑:你在怨我么?
      他烈火一般的手圈主他苍白纤弱的手腕,锻铁一般的热度灼伤了他的心灵,也灼伤了他的手腕——那白玉一般的手腕上还是一道道铁链磨出了红痕,很痛。
      辉二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那对吵闹的铁链上,忙忙的就要把那对链子摘了,辉一却只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手。眼神清澈而锐利:“很恶心。”
      那眼神是冷酷的,语句是冰冷而不带感情的。
      辉一望着他,凄哀一笑:“你如此不相信我,是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
      “这个链子,是除了你之外,无人能解,对吧?这是南茵国特有的一种下了蛊的枷锁,不管犯人逃到哪里去,枷锁的持有者都会找到犯人的——你就这么害怕我会跑么?甚至不惜用这种阴邪的东西。你成为帝王之后反而堕落于地面了吗,王?”
      让我们正视现实吧。你是序亭的王,却不再是我的弟弟,辉二了。
      烛火那边一直不动声色的帝王听了他这番话,反而冷静的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这反而让辉一乱了阵脚:他毕竟不是楚飞烟,不能清晰地看见未来的每一条路,如果走错一步,他都会满盘皆输。这是他的决定,让辉二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都烟消云散,这样子的话,辉二就必须杀了他——他的使命,才就此完结。
      “孤王很抱歉,辉一。”
      “啪嚓”,琉璃茶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辉一……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孤王以为现在民心向背,可以恢复你的名号与身份,保你与夜庭国的安全,可是我忽视了婉容太后的力量……当孤王知道她派人去暗杀你的时候,孤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要是走错一步,你都会离孤王而去……孤王现在还没有什么理由去毁掉太后一党的实力,所以只能这样对你……你能原谅孤王么……?”
      他抬起头,委屈的望着他:“辉一,你真的那么恨孤王么……?”
      辉一震惊了,辉二身为王者,却向他这样低声下气的道歉。然,他终究是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辉二的脸色煞白起来,许久,他都一动不动。
      “我的王啊……你认为我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么……你看错我了。”
      辉二却定定的看着他,末了,竟大笑起来。那是极度愤怒的声音。
      “真好笑!!辉一,你若不是贪生怕死,又为什么会用这种病歪歪的身体活到现在?!”
      “与你无关。”淡漠的声音响起,同时扯断了辉二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
      “与本王……无关么?!”
      一生暴吼响起,辉一刚刚回过神来时,就北辉二反握住了手腕,一把摁在墙上。他怨恨的望着他,眼中满是怨恨与欲望。
      “你太负心了!辉一!还是说,你想要有比兄弟更深的关系,才能与你有关?”辉二望着他,邪邪的笑起来。
      “不——不是的——!王!我请求你……!请你清醒一下!!!!”
      其必交好……其必交好……
      飞烟的话语,像咒语一样纠缠在耳边。
      『不——我决不屈服于命运!』辉一这样想着,竟觉得身体中又充满了力气,他拼命的挣扎,殊不知,他这样做,使暴怒的辉二更加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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