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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泉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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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整整一个月都过得很痛苦,好好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她A的那段时间,他还总是在心里埋怨她,觉得她故意用A来要挟自己。她病得那么重,他竟然一无所知。他算什么情缘呢,他有什么资格说爱。
军娘即使已经成了鬼魂,却都要拼命救他。这种感情太过深刻,道长觉得日常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他魂不守舍,倒真像被鬼缠了。不过说起来,他也确实算是被军娘的魂缠住了心吧。
游戏天天上线蹲着,却再也没见军娘的号在线过。
不知不觉,天气见凉,九月十四日到了。
道长还记得这天,给工作单位请了假,特意呆在家里不出门。中午有快递送到楼下,他都没有下去开门,让快递员第二天再送。
他上了剑三继续蹲军娘。蹲到傍晚,家里突然停电了。
他心里一个激灵。
这时候门铃响了。他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除了快递平时绝不会有人上门。道长警惕听了一会儿,门外人开口说话了:“赵XX,你在家吗,咱们楼是不是停电了啊?”这声音是对门的老太太。
道长屏住气没有回答。
老太太在门外喊了一会儿回去了。
或许只是碰巧停电?老太太出来问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道长想。
他躺床上睡了会儿,不知多久,被电话叫醒了。
来电的居然是他母亲。他和父母同城,为了工作方便,才在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
“儿子你能来趟XX医院吗,你爸把腿摔骨折了。”他母亲说。
“什么?我马上来!妈你别着急!”道长挂了电话披衣而起,抄起钱包车钥匙就开门冲出去了。
他心一横,根本不管什么九月十四的诅咒了,老爹病倒,做儿子怕死不去,简直不是东西。
或许是太心急了,十字路口处和一个车撞了一下、
道长当时的惊恐变成锐痛一下子冲向头顶,等他回过神,才发现只是擦到了。
他开着车到了医院楼底下时,看了眼表,十一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难道会发生什么?他暗暗地想。
骨科急诊在底下一层,他看了眼直通电梯,转而绕远走了楼梯爬楼。万一电梯坏了呢,也有这种可能不是?
到了急诊见到了父母,他爸爸摔折了股骨头,明天要住院。和大夫了解了病情,又办了一堆手续。大夫给了点止疼药,没有水送服,道长就和父母说去街对面的二十四小时超市买瓶水回来。
这天风很大,他立起衣领,站在马路上等红灯。
过了半天人行道终于绿灯了,他刚迈腿走出去,忽然身后擦过来一辆电动自行车。他一惊收住了步子,电动自行车刚冲出马路,就被迎面飞驰过来的一辆闯红灯的轿车撞飞了。
道长就算心理素质好,一瞬间也全身战栗,几乎站不住。
不光是因为一个人刚刚在他面前被撞飞,而是他后怕:如果刚才他没有收住步子,只要多走一步,被撞飞的就是他。
小轿车司机下去看那个骑电动车的,张罗着把他抬到医院里去了。
道长在马路边做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马路对面的超市,买了瓶水。
买了水出来,他看了眼表,还差七分钟就十二点了。
七分钟。
他拿着水,立着领子挡风,往医院走。
走到医院门口,正要进去,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他。
“小伙子!你钱包掉地上了!”有个大爷朝他喊。
道长停下脚步,回头果然看见自己的钱包掉在地上。就在这一瞬,他面前忽然一声巨响。
他猛然回到,看到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从天而降的一块玻璃碎了满地。
大爷也吓傻了,“天哪!玻璃居然掉了!差点出人命啊!”
道长看了眼表,零点过一分。
九月十四日已经过去,他还活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道长这段时间就往来于单位和医院,也没时间上游戏蹲军娘了。
不知不觉,又一个月过去了。
那天是个工作日,道长下了班坐地铁回家。地铁里人很多,他拉着扶手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了一个细细的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湿乎乎……嘻嘻嘻……”
道长浑身一震,猛然回身,只见拥挤的人群中间,一个青色面孔,一口獠牙的小女孩在朝他笑。
道长掉头就往车厢前面走,那鬼女孩一路跟着他。
前面的乘客被他挤开有些人骂骂咧咧,道长心想难道你们都看不见那个鬼吗。
他手心额头全是汗水,好不容易车到站了,他也不管是哪一站,立马下车。
下了车他稍稍松口气,一回头,竟看到那鬼就站在他身后。
道长一步步后退,那鬼一步步逼上前。
这一号线路的地铁站台是那种开放没有护栏的老站台。道长已经退到了站台边沿,他的后颈能感受到即将进展的地铁吹来的强风。
“九月十四……湿乎乎……你死吧……”鬼张开嘴露出獠牙,狞笑着朝他直直冲过去。
任何一个人在看见一只鬼朝他冲过来时都只会吓得后退。
道长退了半步,一脚踩空。
他听到了地铁列车的急刹车声和周围人的惊呼声。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在往后退就要掉下去啦,蠢咩。”一个熟悉的爽朗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被人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列车进站,那青面獠牙鬼不见了,拉他的那个人也毫无踪影。
人流涌入地铁,只有道长一个人茫然站着。
茫茫人海,大千世界,彼此能够相遇是怎样难得的缘分,人们却总是记得那些争执,无视那些温柔。到头来淡淡感慨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然而又是谁让对方改变的呢?
道长回到了家,登上了游戏。他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农历九月十四日。
午夜十二点,军娘上线了。
他神行主城,找到了徐半仙,返回稻香村。
小月月问他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村长刘洋还在忧心稻香村的命运。李复身边聚集了很多小号,他在一一教他们大侠轻功。
道长看到村口站着个破军军娘,笑嘻嘻地对一个小咩太说:“小朋友,要不要当姐姐的徒弟呀,姐姐带你浪,给你买糖葫芦吃!”
“谢谢师父!”小咩太一本正经地打字。
“你连台词都没变。”道长走了过去。
当初他还是小白的时候,就被这个痞里痞气的军娘用一根糖葫芦骗去当了徒弟。
“萌徒,这是你师兄!”军娘向小咩太介绍。
“是师爹。”道长纠正。
“什么师爹?蠢咩儿子,快点跪下叫粑粑!”军娘抱着枪道
“师父,这是师爹吧?”小咩太认真地说。
“萌徒,我哪能有这么蠢的情缘啊,你别被这只羊骗了!”军娘叫道。
“可是名字一看就是情侣啊,”小咩太有点无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谢谢你今天又救了我,[执子之手]。”道长说。
“举手之劳嘛不用客气,[与子携老]。”军娘笑哈哈道。
“后来那个军萝呢?”我问。
“好友列表的军萝提示账号删除了,我搜她的名字,发现变成了一个叽萝,又是十几级。”道长说,“看来收徒弟的要小心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气:“其实玩网络游戏的人,多多少少是现实中有所遗憾的人。三次元有时候太过残酷了。现实中宁雨永远不会再变老了,我却一点点老去。也只有在剑三这个游戏里,才能‘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吧。”
“很多人不相信我说的,他们说我有钟情妄想、被害妄想和幻觉,”道长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你呢,你相信吗?”
“我相信你,”我沉吟了片刻,扔下了手里的病例资料。
这世上,又有谁能一点遗憾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