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寂》勿岑

1、前奏1

　　十年前，艾妍和所有普通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对大学向往，憧憬。每天埋没在小山堆积起来的试卷里。
　　“阿妍？要回家吗？我们一起？”
　　林青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问。艾妍从物理试题中抬起头来，推了推黑框眼镜，轻轻答道：
　　“你先走吧，我后面一些。”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好，你也一样。”
　　看着林青转过的身体，艾妍狠狠拍下自己发胀的脑袋，又重新低下头做起试卷来。
　　艾妍家乡是个山环水绕的小城，每天下晚自习，艾妍一个人走回家，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快速转过第三街头，艾妍觉得这条街很危险，因为总是听同学说那里有奇奇怪怪的人。至于什么奇怪艾妍并没有去验证，毕竟17岁的小姑娘。过了那个街头，是直往回家的路，在这条路上艾妍并不感到孤独。因为在这里她可以放下所有。
　　回到家，看到家里没人，艾妍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没有人接。她便放下电话，去洗澡了。看了看时间，爸妈还没有回来，艾妍心里有些烦躁。起身去了客厅，再次拨通了妈妈的电话，还是没有接，又打了爸爸的电话，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艾妍皱紧了眉头。
　　“喂！妍妍？”
　　电话里穿来爸爸的声音，艾妍松了口气。
　　“喂，爸爸，今天这么晚了妈妈没回来，打她电话没有人接。”停了会，没听见声音。
　　艾妍又说道:“爸爸我担心，”
　　“嗯，我知道了，我打电话期医院问问，你别担心，可能是有什么手术，回家晚了，” “好，那爸爸你快点！” 艾妍往沙发上一坐，眼睛紧紧盯住电话。不过一分钟，爸爸便回了电话。
　　“喂，爸爸怎么样？”艾妍快速接起。
　　“没事，你妈妈还在医院，今天有紧急手术，没接到你电话，她马上回去了，”
　　艾妍放下心来，可是今天和爸爸打电话，感觉爸爸不太对劲。好像很累。打算再和爸爸聊聊天，却听到爸爸道: “妍妍，你早些睡！高三了，要保持睡眠充足。爸爸先挂了，晚安！” 艾妍只得作罢。
　　“好，爸爸晚安！”
　　艾妍挂了电话，又想给妈妈再打电话，想想妈妈现在可能在开车。不好接电话，于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晚上11过，因为心里记挂这妈妈，艾妍没有一丝睡意。门铃响起，艾妍知道是妈妈回来了，连忙起身去开门，看到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是妈妈这么晚没回来吓到妍妍了？” 接过妈妈递过来的外套，艾妍没做声。
　　“嗯？妍妍怎么了？”没听到女儿的回答，董离换好鞋子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艾妍。艾妍无奈，
　　“妈妈回家那么晚也没打个电话，今天是周四。你上周说去接我回家，我在学校等了好久。”
　　“啊啊，抱歉，妍妍，今天实在是忙过头了，哎哎。没有下次了”
　　看到女儿不信任的眼神，董丽丽有些心虚。再次保证道，
　　“真的，我发誓，你要相信妈妈。” 艾妍看着妈妈又是这样，就知道不答应下来，又要说上好久了。于是敷衍道:“嗯，我知道了，我去给你倒杯水，你赶紧去洗澡，睡觉了，明天去给我开家长会。”
　　艾妍觉得妈妈最近心情挺好，但是艾妍心里不太舒服。说不上来为什么。爸爸是个温和的人，长得一般，一米8的个子为他增添不少光彩，站在那儿不急不躁就让人感觉很舒服。而妈妈同样也是个温柔的女子，可能是因为出生在南方，艾妍难以想象自己爸妈这个组合，在她的印象里两人不怎么吵架，就算是吵架也看不出吵架的样子，这不怪艾妍，因为电视里演的夫妻吵架简直天翻地覆，好吧，那感觉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而爸妈的相处和电视里演的也不一样，什么相濡以沫，甜甜蜜蜜，你依我侬。爸妈都很冷静，有时候艾妍觉得他们就更像是陌生人。妈妈很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也一样。
　　第二天家长会，爸爸没能成功回来，但没关系，艾妍知道妈妈完全可以自己搞定。果然，在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是父母陪同过来。妈妈一脸淡然。班主任讲话过后，妈妈找了他，问问我的成绩能上什么大学，当然艾妍知道自己能能上什么大学，但是艾妍并不会阻止妈妈，看着妈妈和班主任聊得融洽。艾妍什么也没有发表。处于高三的孩子们都一样有欣喜，有失落，当然更多的是紧张。因为未来谁也不知道。就在周末当艾妍还在认真体听着老师讲解题目的时候，被爸爸叫了出去。艾妍看着爸爸脸上的焦急有些惊讶，没来得及问问，爸爸已经打断艾妍正要出口的话，
　　“去收拾书包，我们回老家，姥姥病重。”
　　艾妍有些发愣，整个人就像掉入了冰窖。被爸爸摇了摇才缓过来。到了车上，艾妍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记忆中的姥姥那么要强，那么倔强，怎么突然什么都变了，那是自己最爱的姥姥啊！两个小时的车程，对艾妍来说是那么的短，艾妍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在假期里总是要求自己每天陪同她一起绕城慢跑，精力永远用不完，现在却躺在了床上的老人。 艾妍对医院一直有莫名的恐惧，若非迫不得已，艾妍她这辈子绝不踏进医院。
　　然而这一刻，艾妍却异常冷静。没有恐惧，没有眼泪。艾妍站在病房前，呆呆看这病床上插着氧气的姥姥。神情恍惚。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艾妍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这样麻木走到病床前，艾妍缓缓跪下，双手附上姥姥那只岁月刮伤的手，脉络分明的是青色血管，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手，艾妍慌忙把脸凑下去，紧紧压住。眼泪就那样流下来，打湿白色的床单。
　　病房外，艾妍的爸妈，姥姥一家都在。艾志文看到角落里董离单薄的身影，终是走到她的身旁。一只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董离身体有一瞬间僵硬，还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董离以为在看到自己最记恨的人躺在那里，会怎样的开心，泄恨。但是内心那流出来的伤痛却一点点蔓延，最后把自己淹没。艾妍的小舅舅从主治医师那里出来，那个在商场上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一下子变得沧桑。
　　“吴..医生说是老年痴呆！” 说完董国成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安静的走廊上只有二舅妈林欣儿和两个小表弟哭泣的声音。
　　那个骄傲到不容一人反抗的人呐，怎么能接受自己的人生有那么一丝污点。
　　就在艾妍姥姥醒来知道这个事实后，趁着家人不注意，就那样永远的安静的沉睡。
　　全家人都在沉重的悲伤中，但是每个人都异常冷静，老宅一片素白。艾妍又想起年幼姥爷去世的那段日子，姥姥就那样平静，不许任何人哭，仿佛就像姥爷还在身边。或许从那时起，艾妍已经知道哭不是表达伤痛的方式，安静已经表达一切。也是从姥爷去世的那一年艾妍才学会的那么平静面对一切，哪怕是不能承受的一切。
　　在姥姥的葬礼上，艾妍跪在一旁低着头眼睛呆呆看着下方。一言不发。耳边传来大舅舅对前来吊唁的亲人答谢的声音。来的人很多，听着来人那些伤痛的话语，艾妍知道他们并不悲伤，并没有感同身受。但是有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就和他们没有过多的关系。悲伤的只是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他们也悲伤。
　　就在葬礼快结束的时候，艾妍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中年人，和前面的人不同。一身黑色的西服，艾妍似乎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伤痛，而这种痛又有一丝丝的不同，带着伤痛，懊悔，仿佛还夹杂着一些快感。那人仿佛感受到了艾妍的注视，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艾妍，就这一眼艾妍浑身发凉，那个眼神，艾妍只有在姥姥身上才看得到。为何？
　　深夜里，艾妍脑海中反复出现下午那个人的眼神，一直睡不着。便起身，往老宅子左侧走去，艾妍慢慢的走着，并不感觉害怕。好像前面有说话的声音，艾妍走了过去。
　　“我是没想过你还会回来。呵。” 这是...妈妈的声音。艾妍很好奇，怕黑的妈妈这么晚怎么会在这儿，和谁在说话？艾妍看不清人，也没有多想。于是就静静的站在离他们远些的地方。
　　“嗯，我自己申请的。”这声音很平静。
　　“你直接说吧，什么事？” 妈妈的声音有些夹杂的愤怒。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已经生气到了极点，还要那么强忍着，呵呵！”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但是艾妍却觉得怪异。
　　“我还记得那时候...”
　　“别说了，如果你只是为了叙旧，大可明天过来。我回去了。”妈妈急忙打断了话。转身就走。
　　“唯一，回来是因为你。”男人的声音传来，艾妍此刻内心在翻腾。艾妍看到妈妈的身体有一些颤抖，最终还是走了。艾妍没有动，男人在那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艾妍的心跳得很快，就要看到了，在差一点点，男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往艾妍的方向看了看，艾妍没有动，就那样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是他，下午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