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枫樱]那枫那樱》乜*兔

7、章七

　　偏僻的小村庄，一般没有多少可作买卖的货物，除了几种简单的粮食跟布料，其他生活的所需品都得靠外头的小商贩带进来。农家小村的买卖自然也没几个大钱可挣，因此商贩都把好货存下，带到大城里去卖上好价钱。而在这卖的多是些剩下的余货或次品。不过向来朴衣素食的村民也不会介意这点，只要东西用得上价钱还便宜的就行。

　　拂樱穿着喜爱的粉色长衣，戴上垂有纱帘的藤帽遮住白皙的脸颜，提着篮子在小市集里诳过一圈，果料没找到中意的。虽还没走上多少路程，但旧伤难愈的双脚已越发隐隐作疼，只得先找个简陋的小茶摊坐下来歇上一会，而心中还作盘算如何才能弄到点新鲜的材料。

　　饮毕一壶茶，拂樱见日头还不猛烈，打算尝试再走远点去找找看。

　　在小桌上放下几枚碎钱，正欲起身离去，此时，耳畔传来了个是似曾相识的声音。

　　“店家，这笔茶钱可记着？”

　　身后的男声柔和而凝稳，又夹带几丝伶狡于其中。

　　拂樱本无心搭理，但还没走开几步，身后又响起了动静。

　　“呃……不知道客家说的是怎个‘记’法？”经营这处小茶摊的是个老实的中年人。他摸摸双手，低下身子向身旁这位一身紫衣，双眼蒙了纱布，但瞧着还是挺拔俊朗的男子尴尬地问道，眉头疑惑得拧成一团。

　　拂樱咧嘴想笑，却碍于情形于是忍住了，好奇这位身无分文的倒霉蛋如何了结这桩五文钱的账。

　　面对店家的疑问，那位很高很俊的倒霉男把握在手中的羽扇轻轻摇了摇。

　　小家本生意自然不比大户经营，一桩交易也不过几丁碎文。至于这记账嘛，放在此处农间的茶摊子里无非是没事找事干，也难怪这店家对此‘规矩’从无所闻了。

　　思及，紫衣男人暗暗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于是又笑了笑。

　　这来的一叹一笑，把那店家弄得更困惑了，低低又作了声，“客家？”

　　“吾饮了这壶茶，自得付此茶钱。”紫衣男子羽扇轻摇，柔和地笑道，“而至于这 ‘寄’嘛，简单而言……意思就是本寄于吾身的茶钱遗漏了，如今，吾可否先把这份钱寄于他人之身呢？”

　　店家歪头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过来了，于是道：“哦哦……客家你这个是能寄得，能寄得。”他开店的本就只是为了收得个卖钱，还管这钱是由谁来付呢？

　　店家大悟点头，不过又小心翼翼的再问了句，“那还客家是要寄谁身上呢？”

　　紫衣男子笑容渐深，扬起羽扇轻轻伸出一指，道，“请问店家，那桌上是否还坐有位客人？”指向的，正是对面拂樱所坐的那桌。

　　拂樱原只做个事不关己的旁听者，然而听到这里时，忽感背后凉了一片，立马站起身来，欲速离去。

　　“诶呀，这客家啊，请你先等等。”见人要走了，店家连忙从后扬起声叫住了拂樱。

　　拂樱本想过假装听不见，然后一走了之。只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来看，就算用跑的也定然会被追上。与其到时把自己弄进困窘的境地上，倒不如当面拒绝来得更爽快。

　　念头一转，拂樱自觉舒坦了不少。

　　那边的紫衣男子带笑上前几步，走到拂樱跟前。男子紫色的长发以绒带简束，双目上蒙着白纱绢，已知是个瞎子。他步履缓慢而轻盈，一身紫衣轻逸宽大，不染纤尘，举手投足间皆显露着挺拔的风骨。

　　拂樱瞧着他向自己走来，心下早有了个打算。

　　先微微点头作个礼常的招呼，不料身前这紫衣男子竟探出手朝他脸上摸过来。

　　被对方出乎意料的举动惊住，拂樱不禁‘啊’的一声，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到地上，而脸上已是气得涨红。

　　感觉到面前人身上传来的怒气，紫衣男子温和一笑，赔礼道：“抱歉，在下枫岫主人。”

　　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主人，拂樱在心底叫骂。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藤帽，拂樱扶住桌沿站起身来，拍净身上的尘土，目光毫不客气的瞪视住跟前这位枫岫主人。

　　而枫岫只管站在那心平气和的等待了对方一会，仍没回应，又再道：“吾今不能视物，只可凭靠声音与触感辨认。适才吾因不闻声色，只得以试触探详究竟。别无它意，让阁下受惊了。”

　　他尽把话说贴心了，却不教对方领情。

　　居然连这种蹙脚的出手借口也找出来了，拂樱扯了扯嘴唇，并无笑意。他重新把藤帽戴回，垂下帽沿上的纱帘，把映透着怒红的脸颊遮蒙上。

　　枫岫自然没能看见拂樱脸上的色彩，拂樱也没能对他把心里的糟糕骂出口。

　　两人就相隔三步之遥而站，有日阳在他们头上映照，有微风从他们的衣襟吹过，有店家在他身旁干急，而两人却是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没个动静。

　　终于，还是枫岫前先打破沉默发话道，“说来，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拂樱心头一紧，破损的咽喉有种被撕扯着的难受。他耗力地忍耐着，不让一丝声音从张翕的嘴中泄出。

　　那店家看见拂樱脸上忽现的痛苦表情，吓了一跳。正要上前，被拂樱挥挥手推开了。正是莫名其妙之时，拂樱指了指一直站立在前的枫岫，又对自己指了指。

　　那店家算明白了，于是，好心的替他向另一头的枫岫应道：“客家啊，这是位先生，他不能说话。”

　　“哦……”

　　枫岫听了轻叹一声，那怜惜又惋伤的神情，竟把拂樱刺激得就要捶墙跺地，还差没吐血。

　　似乎没察觉到在对面的拂樱那股波澜起伏般的情绪，枫岫向对方行一礼道：“若阁下不厌，可把汝名写于吾手中。”说着又摊开一只手掌凑到拂樱跟前，耐心等待。

　　那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显映着均匀的白透质感。

　　五脏健全，少有干活，还吃睡得不错。当拂樱看到这只手时，就诊断出了这一结论。

　　过了那么一顷刻，枫岫只觉伸出的手中一沉，一股凉气渗入掌心。他默不作声的掂了掂手中之物，原来是个剩了半壶冷茶的瓷壶。

　　明白到其中的传达之意，枫岫不禁‘哈’的笑了。

　　“差点忘记了，吾唤阁下的原因是为了结茶账。”

　　旁边的店家如鸡啄小米般点着头，感谢这两位神志颠颠的客家，他们总算想起来这事来了。

　　枫岫轻快的挥挥羽扇，手捧茶壶在壶身上敲了八下，发出八个清脆的‘嘭’声。

　　“适才阁下在桌上放了八枚铜板，是否？”

　　拂樱听了一愣，答不上。那几个铜板的钱他是随意放下的，多的算是添头，也没计较过多少。

　　把桌上的铜板数过一遍，才知果真八枚。

　　拂樱在粗糙的小木桌面上扣了扣食指，细眉轻挑，隐约猜到了枫岫所打的主意。在他正想将这几枚铜板收回袖中时，‘嘭嘭’的落下了两枚铜板，不偏不移，就坠落在桌上原有的八枚铜板上。

　　如此一来，桌上的铜板，不多不少，刚好十枚。

　　“一壶茶五枚铜钱，吾现囊中有两枚，加上这位阁下已付的八枚。店家，这里正好就是两壶茶的钱。”枫岫不紧不慢地说道，俊朗的脸容上愈发是那个神怡气爽。

　　“多谢两位客家。”店家把茶钱收下，结了两桩生意，大有如稀重负之感！

　　拂樱没片刻的机会道出个愿不愿意，就被逼给枫岫倒贴了这三铜钱。一股纳闷气直贯全身，要有多不爽就有多不爽。拂樱在气闷不甘之余，大有些要扳回一道的冲动……

　　不，这哪门子来的倒贴，分明就是他欠他的！左思右想，终一咬牙。罢，这笔账就当作施济亦可！

　　提起竹蓝，拂樱扭过头大步离去。

　　“阁下。”那头枫岫边唤着边紧跟随后，与拂樱步调一致，走了个并肩。

　　其间枫岫搭过两句常话，只可惜拂樱无心理睬，故意三步快两步慢，想要借此把贴到身旁的那个人甩离。

　　但不管怎样，枫岫总能稳稳当当的跟在拂樱的身边，半步不超出也不落后，教拂樱深疑他是不是真的瞎了。

　　二人你来我往，你追我赶，如此僵持了半天，太阳都快西下了，眼看就要空手而归的拂樱首先按捺不住，正欲对身旁的这位做些什么。

　　不知枫岫是否早有察觉，而他正是在这时笑出来的。

　　“吾方才一路在想，此番出门吾只带了二钱，而刚好阁下又多放了八钱，如是才可同结那壶五钱的茶，可谓 ‘恰逢其人’。若给吾当一番经历将此事记下，而题作吾与阁下的二八五之事。阁下觉得？”

　　二八五。。。

　　不知道拂樱是否早有准备，而他正是在这时把手里的石头敲在枫岫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