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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良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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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宓玉和裴毳拜会良妃业已是三天之后。安静恬淡的庭院别是一股沉寂之感,韵莹是良妃宫里的掌事,殷切而恭敬地迎着她们及她们的两丫鬟进入内厅。
古典而书卷气的房间檀香四溢,不浓郁却是让人怡神醒脑不已,宓玉打量这沉静却不奢侈的房间,倒是很是符合她的心意,宓玉坐在桌前等待良妃的到来,裴毳静立一旁,她对这里很是熟悉,这是良妃最常呆的书房,一天的基本时候良妃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暗香浮动,良妃翩然而至,不华丽但清爽的衣着,嘴角含着温暖的笑意,连宓玉都要赞声,好一个蹁跹女子!
良妃止住宓玉正要行礼的身子,虚扶住她的两个胳膊,细细打量,金色跟白色丝线相间的牡丹花穿梭在宝蓝色宫装的胸口,衣角,斜搭的衣扣是黑色,精致而繁琐,一个衣扣都是别具匠心的设计!衣服整体看似款式简单,却简洁而高雅,一看就绝非凡品!那刺绣的针脚紧凑,牡丹花样式华美,细看每一朵都是不同的姿势,或绽放或花蕾含羞,都是栩栩如生般,可见是难得的优中之优,细中之细的杰作!良妃自小精通女红,这样一件衣服上的刺绣大概要废上大半年的,再加上款式的修改和裁剪,可想而知,这位格格对于康熙的重要性,听说衣着饮食都是康熙事无巨细的安排,绕是最受宠爱的十六格格都没有受到过如此的青睐吧!良妃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本是淡然的性子,见到宓玉忽然有阵子辛酸,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唉,长叹口气,相处二十多载,还是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拉着宓玉坐下,微笑道:“玉格格上次送来的花茶甚是香郁而解乏,真是多亏了它,睡眠好了不少。”
宓玉点头,“娘娘唤宓玉玉儿即可。”停顿稍许,“呃,娘娘睡眠不好?”
良妃看出她的不自在,松开紧握的纤长手指,“老毛病了,对了。”抬眼看向一旁的裴毳,指着笑道:“这丫头可没给玉儿惹事吧,可还省心?”
裴毳一旁撇了撇嘴,不以为意,朝良妃点头,不语。
宓玉微笑道:“还好,玉儿觉得挺好。还是多谢娘娘割让。”
良妃和煦一笑,“玉儿不必如此拘束,随意就好,说起来,你娘本宫也有过一面之缘,可惜深交不多,以后多多走动,就把这当做家里。”良妃这席话出自真心,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谁见着不欢喜。
宓玉点头,“玉儿话少,从小就是这般,娘娘不要在意就行。”
韵莹悄然而至,朝两人福礼,丫鬟鱼贯而出,一叠叠精美的点心和茶具慢慢端上,炭火也慢慢被布置在房内,宁静的室内顿时温暖热闹起来。
韵莹在一旁奉茶,裴毳也心领神会地布置起点心起来。
良妃同宓玉聊起家常,“玉儿喜欢吃些什么?”
“没有什么讨厌的,不过甜食不甚喜欢。”
“那可巧了,这些大多都是咸的和微甜的,格格尝尝。” 韵莹一旁含笑。
宓玉点头,礼貌地夹起一块慢慢品尝,入嘴酥软腻滑,香气宜人,可惜这般小女孩爱吃的点心却不是她所喜爱的,糯香而过于温弱,虽不是很甜,却是满是柔意。
良妃见她吃的仔细,也夹起一块品尝。
宓玉每一样都浅尝辄止,朝良妃真诚微笑,“娘娘费心了。”如若没有猜错,这每一样都是江南的明点,精美而味道正宗,可见用心良苦。
良妃只觉那双黑亮的眼眸里灵气满溢,不由自主微笑,“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客气。喝口茶水。”
宓玉依言,然后主动执起良妃的手,相看无语,虽宓玉不知良妃到底对她有着什么心思,但是,这一刻她对她的柔意光怀她想她是不会忘记的,甚至想沉溺其中,那眼神如同记忆中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如同珍宝般。对待亲情她是生涩懵懂的,只有回握住那双不算光滑的手,默默不语。
良妃一手拍拍宓玉的手背,知会留下韵莹,其余人离开。她陷入深思,清亮的声音里满是回忆道:“胤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每次都是偷偷地前来探望我一眼就走,那时我是恨着的,为何给了我希望却又生生剥夺了我抚养的权利,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有很多不得已,有时违背自个心意,有过后悔,可是如若让你再次选择,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违心的抉择吧。”良妃抬头看着面前的如玉脸庞,脑中回忆着当初有过的恩怨情仇,嫉妒和不甘…
“我知感情这个东西,不能一厢情愿的,当初他对我算是有意的,可是我太过年轻气盛,太过骄傲,没有耐心,愣是打破了他那颗送予给我的真心。”
宓玉细细听着,知这良妃是卸下心房了,以“我”自称,她到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能耐,能轻易让宫中的娘娘放下戒备,恕不知良妃不仅怜她更是怜着自己,压抑太久,总是要找个倾诉的发泄的,而眼前的宓玉就是最佳听众!
宓玉细细听着,他?——大概是指康熙吧,细听无语。
良妃转眼看着宓玉继续道:“我知玉儿你是很有主见的,做娘的不强求你怎样对待胤禩,只是希望你不要伤害他,说到底,每个母亲都是自私的,希望他快乐可又希望他无忧无虑。”
宓玉不置可否,点头答应。
良妃的脸陷入平静,语气悠然道:“曾经我也以为我的选择是对的,我可以忍受所谓的后宫,恩宠均分,争斗,争宠,人情世故,忘记身边其实有个人一直在等我。直到如今…”良妃语气突然颓废,长叹口气,“瞧我都说些什么!”
宓玉诚恳地凝视着这位虽年近中年却仍然美貌的妇人,鼓励味十足。良妃露出微笑,继续道:“人年轻时总是什么都不怕,无畏得很,我那时那么自信,幻想着那遥远的不属于自个儿的东西,我曾经也认为我是他的唯一,只有我懂他,可是到最后…呵。”良妃低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自讽,“不过枉然。有过怨怼,有过恨意,甚至想过就此了却,可是生活还是会继续,日子不会因为你的改变而有任何变化,也就淡了,现在细想起来,我总是埋怨他没有做到当初的承诺,可是我自个不也是早已改变了初衷。”
宓玉并没应声,她知道现在的良妃只需要一个聆听心声的人,绝美的脸上,线条松懈,回握的力量慢慢增加,给予她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玉儿应该知道我本辛者库贱籍,能够到达如此地位,想必手段非常吧!”
宓玉眉头蹙起,“这很正常。”
良妃朗声大笑,“果然是纳兰的女儿,想法不同于别人。”
宓玉亦俯声轻笑,“这话皇上到已说过。”
良妃一愣,自哂笑道:“我本貌美,如若不好好利用岂不白费,更何况当时阿玛和额娘身陷牢狱之灾,或许这给了我一个入主宫廷的借口,一个恰当的借口,我从未跟人说过这些经历,并不是怕人知道,这看似华丽的宫廷哪有一个纯粹的人,每个人身上不是隐藏着不为人道的罪恶,只是我一直胆怯着,总是不敢正视着这些罪恶,我曾经隐藏在暗处窥探着这些表面华美实则暗箭深藏的东西,果然不错,看似美丽的东西越是丑陋罪恶,明里是感情深厚的称姐道妹,暗里监视防备甚至陷害你,看似恭敬谦卑实则鄙视诟病你,早看清了。”
宓玉修长的双腿交叠,秀美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本就是这样的生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其实很反感良妃这种消极的思想。
良妃一愣,嘴里咀嚼着那句话,陷入沉思。
宓玉淡淡撇了撇嘴,“玉儿很小就知道只有强者才能掌控自个儿的命运,所以娘娘也不要太纠结那些过去的时光,有过美好回忆总是好的不是?”她实在是不会劝人的料,生硬地开口。
良妃回过神来,微笑道:“我还以为你多冷清的一人。”语气里满是调侃。
宓玉默然,知道这良妃虽没有相通,确实完全地放下心了。
在屋内坐了良久,良妃携宓玉道庭院中转悠,初冬的太阳暖暖地,两人相携而行,宓玉听着良妃对她介绍院中的植物,间或点头致意或加入几句,阳光照的她的心情慵懒不已,恍惚间感觉好像身边的妇人就是心里的那位额娘。
“玉儿如若不嫌弃,就唤声珏姨吧。”
一旁的韵莹一愣,随即也露出微笑,含笑看了宓玉一眼,眼里满是愉悦。
宓玉点头,“珏姨。”
“小姐本名珏,想是好久没有人唤小姐了,小姐难受了。” 韵莹一旁打趣。
良妃娇嗔了她一眼,执着宓玉的手,继续走,“这丫头。”
宓玉也感觉同良妃很是亲近,回握她温暖干燥的手。
胤禩商讨完事务,来到额娘住所,罕见地没有见着一向在书房看书或作画的额娘竟然不在,许久没见的裴毳丫头倒是礼貌地指了指□□,胤禩心里一紧,心跳加速,快速地撇下随行的奴才,绕是跟了多年的奴才都未见一向温文尔雅的八贝勒如此失礼。
胤禩行至中庭,那沐浴在阳光下蓝色和白色的身影,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宝蓝色宫装,冰肌玉骨,红颜倾国,一个白衣似雪,沧桑优雅,两人亲昵地执手步行,这样和煦的阳光,这样绝美的人儿,宛如一副优美的画卷般。
胤禩一时呆愣,见额娘打趣的笑容映入眼帘,佳人也随即微微一笑,才醒过神,对上额娘怪异的眼。
“怎么这般冒失?”良妃嗔怪。
他该立时退出去,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心忽然跳得极快。看着宓玉许久未见的红润脸颊,如墨青丝有一丝垂落在耳,骚动了他的心,近看更是心神摇曳。鼻端隐隐有清凉的香气袭来,恍惚不知言语。
宓玉叹口气,“八贝勒,好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