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收割者》牙齿与爪子

3、命运之眼

　　我十岁生日那天，起得很早，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吃了一顿好吃的，我吃饱了，大叔还叫我多吃点，”我吃得太多啦！“我嚷嚷着，”我看到它就想吐啦！“可是大叔还不停地叫我吃，还往我书包里塞了很多很多好吃的。”你今天可要走很远的路，得多吃点。“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夫是个独眼胖子，他甩着马鞭喊：”inhotem大叔，你家的好了没？“
　　”好了好了。“大叔连忙答应，整了整我的衣服，给我戴上一顶帽子，帽子是灰色的，上面插着根小羽毛。大叔拿起我的书包，又仔细看了看我，整整我的帽子，说：”记得啊，要找大师，说学做牧师。“然后才把我抱上车。
　　”坐好啦。“车夫喊道。
　　大叔赶紧把我的书包递给我，又叮咛了一遍：”记得啊，大师问你的时候，一定要说做牧师。“
　　”恩，知道拉。“
　　马跑起来了。大叔连忙后退，我趴在车窗上，看着他，他还在挥手，他还在说：”一定要做牧师！“
　　我看到林子里有很多孩子，他们脏兮兮的，有一些抬着头在看我。我对着他们拼命挥手，又举起书包给他们看。马车疾奔，很快我们就把丧钟镇抛在身后，冲进了树林深处，又经过一个大湖，拐弯，上了一条开阔大道。我从来没有走得那么远过。我贪婪地看着，但是没过多久我就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孩，醒醒，你到了！”
　　我揉揉眼睛，跳下马车。马车绝尘而去。我抬起头，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雕像，我仰着头也看不到它的顶，它那么高，好象一直高到云里去。
　　这是什么地方？
　　我转头看看四周，光滑的石板铺就的大路，路上有一些透明的幽灵，游荡着。人们骑着马，三三两两地从我身边走过。“让开！让开！索恩来了！”突然有人喊起来，人们一阵骚动，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一匹四轮马车飞驰而来，四匹马都是一模一样的棕红色，四蹄踏火，眼睛里喷出碧绿的火焰，火光一直延伸到半米开外。红色的罗纱帏帐，锈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马车上面站着一个彪形武士，拿着把巨斧，怒目俯视着众人。那马车的华丽不是我可以描述的，我只看得呆了，没留神那马车就直冲我过来了。人们一阵惊呼，而那马车突然腾空而起，生生从我头上飞跨了过去。尔后那马车轻轻巧巧地落下，扬长而去。“呼”。人群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哈哈哈哈”。我听到一个男子放肆的大笑声。在那马车跨过我头顶的时候，风吹开了帷幕一角，我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男人，膝盖上卧着一个半裸的女人，那女人有一对魅惑的眼睛，她似乎看到我在看她，转过脸对我微微一笑，这一笑我连魂也被勾去了，连刚刚那惊险的一幕也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孩，你没事吧？”一个大妈走过来，问我。
　　我茫然地摇摇头。
　　大妈看了看我胸前别着的徽记，上面的图案是由一本展开的书和一把大剑组成的：“哦，我知道了。你是去学习的吧。”
　　我连忙点头。
　　”往这条路走，一直走到尽头就是了。“大妈指点着，”快去吧，可要好好读书啊！“
　　我点头，懵懵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尽头，是一扇大门，我推开门，门后什么都没有。我继续往前走，我又看到了那辆马车，此时它安静地停靠在草坪上，那马呼哧呼哧地注视着我。”你是在找我吗？“一个男子站在厅台上浅笑道。他并不是特别高大，中等身材，红色斗篷，十字面具，笼罩在阴影下的脸苍白。他像是常年生活在幽暗里的，以至和幽暗融为一体。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子，就是我在车上见到过的那个半裸女人，她长得很美，美到令人窒息。我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抬头看她。我低着头，却看到了一幕叫我骇然的情形：那女子长着一对牛蹄子！粗陋的，可怕的，牛蹄子！
　　”很害怕吗？“她意识到我在看她的脚，轻飘过来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她说，呼吸间吐露出一种奇妙的香气，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我想躲避，但她的眼睛就像最柔软舒适的床一样引诱着我，我的精神就此陷进去无法自拔，像在做一场最甜蜜却无法描述的梦一样，整个梦只有一个词”看着我“。
　　”瑟尔及亚娜。“那男子轻呼一声。她笑着退回到他身后。”只是一个玩笑罢了，主人。“她笑着说。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
　　男子不语。他侧过脸，对旁边的人说：”那么，这个学生就归我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老者，身材高大，面容矍铄，浅灰色的斗篷一直拖到地上。
　　”我，我想做牧师。“我啜息道。
　　老人摇摇头，”孩子呀，这是你的命运。你在一开始的时候看见的是他，在那么多景象中，你单单被他吸引了，你的脑海里全是他的影象，即使你跟着我学习，你的心也没有办法放在侍奉上帝和修习治疗术上，去吧，追随你的命运去吧。”他摆摆手。
　　我恳求他，可是他再也不肯看我一眼。最后他转身离开了。
　　我成了一名术士学生。我的老师——索恩，是亡灵族最伟大的术士，甚至连女王陛下也要亲自向他请教魔法之事。他以喜怒无常和好大喜功著称，总是坐着那辆著名的四轮马车在爱泽拉斯大陆上肆意妄为，无聊的时候就去血洗人类城镇，只是为了取乐。他收藏人类的灵魂，把它们提炼成碎片，有时候他就坐在他的椅子上，对着阳光赏玩那些灵魂碎片。他总是带着瑟尔及亚娜。我现在才知道，她是魅魔，是老师从地狱中召唤出来的，只有高阶术士才能拥有的宠物。
　　我只是一名学生，索恩门下有徒三千，我根本排不上号。第一天晚上，我抱着自己的书包，在仆从带领下来到寝室，所谓寝室，不过是密密麻麻摆放着数十张铁床的地下室罢了。仆从随手指了一个角落：“你，就睡那里。”然后转身走了。我走到自己的床边，床上放了一个箱子，”这是谁的？麻烦让一下。”我叫道，可是没人应答。我等了一会，见没人，就把箱子拿下来放在地上。我正准备坐下，一个胖子走过来，把箱子提起来重重地放回我的床上。“这是我放箱子的地方。”他轻蔑地说。“这是我的床。”我说。“谁说是你的床？”胖子笑道，“你的床在那里。”他一指角落，角落里放着几个草垫子，一个病怏怏的小鬼面朝墙壁睡在那里。大家都哄笑起来。“他叫我睡这里的。”我说，把自己的书包放下，动手就要搬那个箱子。可是我的手离箱子越来越远，我被胖子举了起来，“他是谁？这里我说了算！”胖子笑道，把我丢到了墙角。大家笑得更起劲了，还有人开始敲床板。
　　“安静点。”仆从提着灯走下来，“熄灯时间到了。”他轻轻一念咒，房间上空悬挂的火焰灯应声熄灭。一片黑暗，鸦雀无声，只听见仆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坐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了自己的书包，赶紧把它拿起来抱在怀里。书包里有大叔做的小点心，他说到了学校要分给同学吃的。我摸出来，已经扁了，碎了，喉咙里涩涩的，我拼命把点心咽下去，就像把一切不愉快都吞下去。这时候我感到有谁在拉我，我转过脸，就着微弱的光，原来是那个小鬼在向我讨吃的，我把一块糕点放在它手里，它连忙拿过去塞到嘴里，生怕有人抢似的，同时又伸出手问我要。我又给了它一块，它放进嘴里又伸出手。我无奈，只好再给它点心，一块接一块，到最后，我摸摸书包，里面就剩下一块了，我对它摇头：“没有了，没有了。”我说。可是它拉着我的手不放，好像它知道里面还有一块似的。我叹了口气，只好把最后一块拿出来给它。它吃了那块点心，就松开了手，又面向墙壁睡觉去了。我叹了口气，也找了块垫子蜷缩起来睡觉，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想家，想大叔，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合上眼。才睡了不久，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口哨声，同学们都西里哗啦地起来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拿着表在计时，一边怒气冲冲地喊道：“太慢了太慢了！就你们这样，活该送到地狱去喂狗！”在人群间隙他看见我还躺着，走过来，狠狠地踹了我一脚：“你！还不起来！等死啊！”我疼得跳了起来，站着，不知道做什么好。那人拎起我的耳朵喊道：“你死拉？楞着做什么！”“他是新来的。”昨天领我进来的那个仆从开口说话了，“他还不知道规矩。”“不知道规矩不会自己学啊！什么都要别人来教吗？！”那人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快跑起来！”他喊道。我急忙往前跑。“这样就对了嘛！”他大笑起来，声音可怕，好象要把屋顶都揭掉似的。
　　“呀哈哈。”我听到背后一声尖利的笑声，昨晚我喂过的那个小鬼也来嘲笑我了。我踉跄着往前冲，前面却是盥洗室。“这里刚好少一个擦地板的，就让他来吧。” 守门人说。“水晶石的地板必须要能照出人影来，连一点水渍都不可以有。”走之前他吩咐道。整个上午我都跪在地上擦啊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总有人走进来，把地板踩脏。连那小鬼也不时溜进来，在那地板上踩上一脚，留下几个脏兮兮的爪印。当天晚上我就被守门人狠狠揍了一顿。在那之后我一直在盥洗室擦地板，擦了两年，后来情况终于好一点，我掌握了擦地板的秘诀，学会了怎样在长时间内保持整洁光亮，这样我偶尔还能给自己放个假，偷偷溜出去在园子里逛一下。每天都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拜见老师，有些是使臣，有些是老师的学生，他们骑着马，形色各异，但都气宇昂然。我有时候就这样躲在树丛后面观察他们。“很羡慕吧？”小鬼不知不觉绕到我身后，猛地一喊。“没什么好羡慕的，总有一天我会比他们还要风光！”我跳起来，往盥洗室跑去。“你只是个擦地板的！还是个只配擦厕所地板的！嘎嘎！”小鬼在我身后嚷嚷，还拿土球砸我。“我不会永远是个擦地板的！”我喊道。
　　有一天，突然有个同学对我说：“老师叫你哪。”“叫我？”我抬起头，很诧异。在老师门下五年了，我除了从擦盥洗室地板升任到擦大厅地板的时候被总管召见过，其他时间根本就没人理过我，更别提见老师一面了。“快去吧，他在书房等着哪。”他说，“不过我可不知道他找你什么事。”“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另一个同学问。我努力回忆，可是怎么也没回忆起自己犯过什么大错，把污水打翻在客厅里这种事还不值得老师当面训斥吧？我茫然地摇摇头。“你快去吧，别叫老师等急了。”他说，眼里是讥讽的笑。我将信将疑地放下手中的活，赶紧往老师书房跑去。一路上直犯嘀咕，难道我哪里做错了，或者，是我时来运转，老师要传授我学业啦？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笑了。到了书房门口，我又犹豫了，思量再三，我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进来。”我缩着头走进去，站在门边上：“老师，你找我啊？”老师抬起头：“恩？是吗？你叫什么名字？”我报了自己的名字。老师经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好象什么都没听见：“哦，那你把这封信交给夜色镇的魔导师。”他指了指书架，一封信从上面飞来过来，落在我怀里。我一动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站了很久，老师好象忘记了我的存在，一直在看书，时不时拿笔记下什么。“老师，那我走了。”最后我忍不住说，可是老师没理我，我又等了一会，轻轻掩上门走了。
　　走出门外，我从胸前掏出那封信来。那信封是用上好的小羊皮纸做的，信封口用蜡封印着，那蜡滴被烙印成恶魔之眼的形状。我低下头嗅了嗅，那信散发出淡淡的神秘香气。我走回去。一帮人早等在那里看我笑话，见我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一下吃不准，都不敢笑，问我怎么样了。“老师叫我送信。”我说，“你们有人知道夜色镇在哪吗？”“不知道！”他们纷纷散去。“真是蠢人有蠢福，想看他出了笑话，结果倒给他派了个好差事。”有人愤愤地说。我也不理。只一味沉浸在接到第一个任务的喜悦中。
　　谁也没有想到，这将会改变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