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的…》Tingi

24、《北海道历险记之…出发篇》上

　　甚麼是爱情？

　　假若抬出这条每个怀春少年故作伤怀地推敲几千次的问题,十六岁前的仙道会搔著头端出人畜无害的柔和笑脸嘿嘿哈哈一番, 东拉西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滔滔说到看看表啊我得回家吃饭了谢谢仙道君的招待,出了门口绕过几条街才如梦初醒,问题问了,答案没到手.

　　想在天才君嘴裏挖心事,妄想啊妄想.

　　长袖善舞的仙道非常抗拒赤裸裸把心事发扬光大到三姑六婆的饭厅去,基於一人知百人明的道理,年纪轻轻的他悟出保守秘密须由自己做起.问他甚麼是爱情等於问他喜欢甚麼类型的女孩子,这个嘛……说起来,昨天的比赛很精采.

　　他说不出甚麼是爱情,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只在屏幕见到所谓的牵肠挂肚.

　　那天心情郁卒的他想以扭伤脚为由请假,灵光一触想到田冈也许直接飙上门拐他到医院,他果断地作出精明的决定改用轻微感冒为藉口.

　　然后九秒九奔往便利店扫入今晚的食材,回到家才用了不过短短五分钟.在为自己的脚力沾沾自满前先冲向电话机,心肝噗噗跳的他却惨被显示“0留言”的讯息泼了满头冷水.窗外下著雪,寒天冻水泼满头,冷得他打几个悻悻然的喷嚏.

　　今天是过了莹子承诺回来期限的第五天,这没良心的妮子到底在北海道逞威风逞得忘了形还是相中地道美男子将他孤伶伶扔一旁？来不及回家倒算了,电话也欠奉是不是有点过份？
　　…噢,他不是说这裏才是莹子的家,类比而已.

　　如是者,在新春佳节惨被家人女友共同抛弃的仙道难得闹别扭——装病不练习, 抱著大毛毯窝进沙发看莹子追看的狗血电视剧,旁边是妮子牌大型专用垫脚枕,点心是用暖炉烤起来的年糕.

　　不过,模仿她的生活写照无助减轻相思,仙道闷闷不乐地看著男主角呼喊著意义不明的台词朝女主角拔足狂追,突然很明白他的心情.

　　＊

　　虽然很多人欣赏他云淡风轻的个性,然而作为当事人仙道却深谙当中的弊处.譬如说,明明能做得更好的事,因为突然提不起劲,最后弄得一团糟.在人际交往方面,广受欢迎的他出乎意料地没有知心交,朋辈敬慕他喜欢他,但也仅限於此,仙道凡事不拘於怀的性格和出众的天赋使他隐隐与同龄朋友隔开一层距离.

　　仙道高傲的一面使他讨厌分享心事.他的笑容是美丽的面具,亲切开朗是温暖的保护壳,真正的他是不予人近的刺猬.不论他的家人,以前的女友,青梅竹马的邻居,一起打球的夥伴,统统不能在那严密的面具下看到一丝关於真正的他的线索.

　　他以为他安於一辈子与别人保持距离,然后他听到她活泼铿锵的嗓声如暖水泠泠流进心坎.

　　体育馆的灯光炽热耀眼,观众席的球迷大声呼叫他的名字,女孩子爱慕的目光满足了他的小虚荣.但是这些都不足够.

　　他抬头,射入精准漂亮的三分球,浪潮似的吵杂声悉数退去,一时间只余下他微喘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喂,那边的朝天发！』
　　她笑吟吟地抛给他一包软饮,精灵般的脸容挂上开朗的笑靥.

　　他的心噗通一跳,不由自主跟著她笑.

　　登上飞机后,仙道摸出口袋的字条,不无羡慕地慨叹藤真的字真是秀气,不愧是大少爷……等等无关痛痒的事.起飞前照例广播提醒套稳安全带,仙道嚼著刚才在便利店猛地想起匆匆买来的口香糖,座位上的屏幕显示由东京到北海道的飞行时数.高楼大厦变作芝麻般大小,万幻多端的云看起来也一望无际.他打个呵欠,决定抵步前先补眠一下.

　　为甚麼会搭上飞机,事情须由十小时前说起. 被无聊连续剧催眠的仙道给门铃声吵起来,他眯著迷蒙的眼睛,一手把自己撑起来,一手抓闹钟——凌晨四时十五分.这个时候按铃的,肯定是邻家的醉酒老头两眼纷花看错门牌.

　　啊啊,不管了,继续睡.大有置万事不理的仙道一分钟却后认命地套件外衣应门, 否则整层楼的人都会被吵醒.

　　抓著脸开门,正想告诉他大叔你摸错门了,藤真威严而柔气的声音带著被冷坏的颤抖.他推开主人自行跑进屋裏,嘴裏嚷嚷:『你再不应门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藤真！仙道这下子完全清醒过来,开了灯,显得万分惊讶.若然来访者是莹子他还能理解,但是她的表哥三更半夜闯进房子他真是摸不著头脑.

　　『怎麼了吗？藤真.』

　　藤真呵了呵双手,嘴唇呈青白色.仙道想起该先给他泡杯热茶.他家裏长期备热水,畏寒的莹子在冬天喝冷水是会病倒的.

　　接过茶杯,藤真满足地舒一口气.

　　仙道揉了揉乾涩的双眼,说:『喂,你大半夜来我家,该不是为了喝茶吧？』

　　藤真用力瞪他,苍秀的眉紧紧皱成一块,显得甚是嬲怒.『我没有这麼无聊,要不是为了莹子,我才不屑来多管闲事.』

　　『莹子怎麼了？』仙道赶紧接著问.她多天不跟他联络,莫非出了意外？
　　藤真沉吟一阵,口吻担忧惋惜.『她被禁足了,家裏正安排她做转学手续,不准她回东京.』

　　一夕话把仙道多年引以为傲的冷静瞬间击个粉碎,他必须尽全力才能抑制自己不被钻进心脏的寒意冷得脑袋一片空白.甚麼被禁足了？甚麼是不准她回东京？开甚麼玩笑.她是相川莹子,是除了他以外对谁也寸不让的大小姐,她怎麼会被囚禁在北海道？

　　仙道企图以不被发现的姿态抓住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暪不过眼尖的藤真.他像读懂仙道的想法,说:『她没办法回来,也没办法跟你联络,关住她的是我们的当家.莹子不能反抗他.』

　　仙道想起莹子的话,嗫嚅著说:『…老太爷？』

　　提到家族最大的当权者,藤真眨了眨线条优美的眼睛,此时变得和他的表妹一模一样的锋锐冰冷.『原来她告诉过你.』

　　安排她转学,意味著要断绝她和东京的朋友的联系.仙道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藤真大半夜捎来信息,证明事情还有补救的余地.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他发挥沉著的天性, 短短几十秒重新让乱作一团的大脑重新运作.藤真看著他的眼神从混沌到清明,嘴梢泛起一丝赞赏的笑意.

　　不能让莹子受委屈.仙道想,不管是甚麼人以甚麼理由,假若她不是真心想留在北海道,他不惜一切要把她带回东京.下定决心后,仙道想弄清楚事情的缘由.『…那个,她为甚麼会被禁止回东京？』

　　藤真微微一怔,然后笑得阴柔轻婉,乍看如此,那张俊俏的脸颜在夜幕中却隐藏属於邪道的颜色,显示了他真正的出身.

　　他扬起手指,说:『那是因为……你.』

　　端庄和气的空中小姐体贴地轻轻为他披上毛毯,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浅眠的他惊醒.他模模糊糊地叹息了声,朝漂亮的服务员笑了笑.真是不错的女人,脸蛋长得标致身材又浓纤合度,是他喜欢的类型. 啊啊,要是那妮子跟他一起,现在该感到背脊有阵鸡皮疙瘩的恶寒了.

　　看看屏幕,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时,左右无事,他再睡一下.

　　『因为我？』仙道讶然,说:『我做了甚麼？』

　　藤真放下茶杯,睨向他的眼光轻蔑之极,口吻沉到零度,跟他平日唬人的优雅贵公子形象完全回异.此刻的他才是真的他,那个被老狮子培育成长的候选继承人之一,释放著他禀性而来的深沉与气度.『你真是甚麼都不知道, 被莹子好好保护著呢.』

　　仙道正欲反驳,藤真以不容驳斥的气势压住了他,他扳起手指头.『第一次是生日宴会.莹子作为家族的承继人之一,她的生日宴等同大型商务社交,她有义务表演到最后,却因为你的缘故放了全场宾客的鸽子.这些宾客都和我们的家族生意有往来关系,莹子明知故犯,让老太爷丢尽颜面.』

　　仙道想起她确实在庆生会半途跟他跑掉,虽然知道不该,但料不到如此糟糕.藤真接著说:『老太爷气得要命,当时不立刻把莹子押回北海道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今次回家拜年,他早打定主意狠狠教训莹子一顿.岂料她胆敢甩掉拜年活动. 风声传到本家,老太爷命令莹子不准再回东京.敢违抗的话,他便把那个迷住她的家伙揪出来宰掉.』他哼了声,又说:『莹子以为隐暪功夫做得很足,原来老太爷一直心中有数.』

　　说到这裏,仙道才明白莹子不反抗并非单纯慑於老太爷的威势,更多是担心他的安危.他眼底泛起酸涩的温柔——她还是老样子, 凡事把他作优先考虑.

　　她做到这个份上,他也不能太窝囊让人瞧扁.

　　『谢谢你特意来通知我,藤真,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莹子家的住址？』

　　藤真不无疑惑地打量他温和的笑容,蓦地灵光一闪,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如果你不想站著进去,横著出来.』

　　笑意在眼中扩大,他双手插兜,说:『可是,新春佳节,不跟长辈拜年不是很失礼吗？』

　　——真是很棘手的家伙,如果他是家族成员,继承人的宝座铁定成为他的囊中物.

　　藤真支著下颚,手指一下一下敲著优闲椅的樟木把手,微微弯上的弧度深沉得很诡异,浅色澄明的眼眸如暖炉高耸的火焰燃起灼灼的光芒.修饰华贵的睡房整整齐齐堆著家族规定除了课堂作业外必须读完的书,做事认真的他在书页之间做了笔记.他的视线从炉火投向挂在墙壁上的西洋剑,那是他十岁生辰时老太爷认可他拥有继承人资格的礼物.莹子的礼物是他年轻时用过的黑星手枪,小妮子六岁时发挥过人的天赋和决断力,因而获得重男轻女的老太爷的宠爱和重视.

　　他取下长剑,出销时弹起星火寒光.他与自己阴冷险恶的一面四目交投.
　　藤真嘿嘿轻笑.他真的很有兴趣,受到让老太爷刮目相看的莹子赏识仰慕的男人……
　　…会拿出怎样的气魄对付北海道的猛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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