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之不诉离殇》洛阳笔

4、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六章
　　我想我没有办法说“不”，因为人总有好奇心，而此刻我的好奇心恰恰占了上风，将之前的怯弱迅速湮没，转而对我说：“答应他。”
　　于是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莫及的决定。我笑着点点头：“好。”
　　他并不惊讶，依旧笑若春风，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道：“那你去准备准备，我们明天起程。”
　　我离开了他的房间。
　　其实我没什么可准备的，我唯一的家当血翎，现在正在白冥手上。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早，因为怕第二天起不来耽误行程。但我却忽视了心底的那点小兴奋，结果它开始扩张渗透，搅得我心情烦躁。我开始数羊，数的满山遍野都是羊，到处白茫茫一片，让我误以为寒冬不期而至时，才逐渐失去知觉。
　　我睡觉从来不沉，这在平时实在让我郁闷，但今天却让我及其庆幸。
　　半夜的时候，我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醒。
　　我看见黑衣人拿剑使劲戳了戳我的床，也许是发现床上什么都没有，他迅速转身，向四周望去。我将身子紧紧贴在柜子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半天，房里都没有动静。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时，一把剑已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忽然发现对方是个女人，虽然她蒙着一层黑纱，隔断了我望向她的视线，但她的体态和动作，轻盈婉转，丝毫骗不了人。
　　“苏兄，救我......”我望向门口，用尽一切力气喊道。
　　那女人有些慌了神，竟回头张望。我迅速推开她的剑，往外跑去。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然太迟。我暗自庆幸，谁料手臂处一阵剧痛，转头去看，那女人的剑狠狠地划过了我的手臂，伤口处立刻溢出大片大片的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虽是夜里，却红得很炫目。
　　我倒下之前，感到身后传来一股隐隐的温热气息，最后的朦胧中，恍恍惚惚间见到那女人身子颤了颤，然后迅速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苏霁斐说，他发现我的时候，我的手上流了很多血，现在没事了，包扎过后不出一个月，保我立马生龙活虎。
　　但一个月对我来说依旧太长，对他或许更长。毕竟原本是该启程寻《浮光十式》的。
　　他给我安排了好几个高手守在门外，没用的，白冥想杀的人，哪有不死的道理。那女人，不是娇颜就是清容。第一眼，我就该认出。
　　“对了，门外有两个人说是要找你。”苏霁斐走到门边，回过头望着我。
　　“是谁？”我现在听到有人找我，就开始冒冷汗。
　　“一高一矮两个人，叫.......”
　　“云大海和海大云。”我抢在他前面说道。
　　“对，这名字好怪。”
　　“你没见识过，他们本人更怪。”
　　“是么，我替你叫他们进来。”
　　“有劳。”
　　一会儿功夫，苏霁斐就领着那二人进来了，然后对我说：“我还有事要办，不打扰了。”我点点头，看他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凌兄弟，我们还以为你发达了就忘了兄弟呢。”
　　“怎么会。”
　　“那是，我就说小凌不是这种人。那我们来投靠你没问题吧？”
　　你投靠的不是我，是苏霁斐。
　　我不语。我本来就一饭桶，再弄俩饭桶搁苏家呆着，这叫怎么一回事。
　　“既然小凌有难处，我们还是走吧。早叫你别给人添麻烦了。”云大海推了一把他兄弟。
　　“云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稍晚一些我给你们向苏兄说说，毕竟我住在人家这里，有些事不好做主。不过包在我身上了。你们放心吧。”
　　“小凌，你这是怎么了？”
　　“被人偷袭了，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哪个狗娘养的，活得不耐烦了？”
　　“大概是个女人。”
　　“看来是你桃花太旺，想着你的女人见你要娶苏大美人，心有不甘罢。”
　　我只能说他有很强的冥想能力。
　　“放心，既然我们来投奔你，自然不是白吃白住的。你的安全，兄弟包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去外头守着。”云大海拿起剑，拉着海大云转身走出门外。
　　我躺下，缓缓闭上了眼。

　　第二天，我领着他们来到厅堂，对苏霁斐说了这件事。
　　本来已经想好了说辞，他一犹豫，我立刻滔滔不绝，包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后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
　　谁知他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我向那俩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成功了。虽然有点做贼的感觉，但还是止不住地小小兴奋了一下。想不到我也有这么一天，会有人愿意跟着我混江湖。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差点被人刺死，心里不免有点毛毛的。便对苏霁斐说：“苏兄，我想过了，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大事。明天我们就启程。”到外面避避风总比呆在这里坐以待毙得好。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
　　苏霁斐告诉我，要得到剑法，必须先找到四个人：朱雀，玄武，青龙，白虎。他们各自藏有部分秘籍，合在一起，便是全部。
　　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赶紧出发罢。”
　　他摇摇头：“那只是他们的代号，这四人究竟是谁，没人知道。”
　　我垂首无言了半天，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兄弟我陪你找。”
　　他朝我微笑，衣袂纷飞。
　　有一瞬间的恍惚，一阵悦耳的女音打断了我。
　　“哥，你要走了？”是苏雨霏。出于礼貌，我朝她点了点头，她却像忽略空气一般直接忽略我，径直向她哥走去。
　　“恩。”不知为什么，他看都没看他倾倒众生的妹妹，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倒是一旁的海大云和云大海，眼都看直了，就差掉
　　下来砸着自己的脚。
　　“我也要去”苏大小姐看起来很认真。
　　“不行。”苏公子看起来更认真。
　　“为什么？”苏雨霏适时地发扬了坚持不懈的精神，原以为苏霁斐会用“江湖险恶”之类的话来搪塞她，谁知他直接无视苏大
　　美人，走到大门口，才回过头对我说：“凌弟，呆楞着作甚么，走了。”
　　我立刻拽了拽还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两兄弟，然后朝苏霁斐走去。

　　第七章

　　我们向北走了一天，苏霁斐说那四人中必有一人在北方，这是唯一的线索。但仅凭这种所谓的线索，除非我脑壳坏了，才会相信顺藤摸瓜也能找到秘籍。
　　傍晚的时候，我们进了一家客栈。苏霁斐的打扮一看就是有钱家的少爷。难怪那小二对我们特别热情，一口一声“爷”叫得特欢。估计再多给几两银子，多叫一个“爷”也不是问题。
　　我们随意点了几个菜，那小二又问我们要几间厢房，我赶忙说三间，苏霁斐一间，我一间，海大云和云大海挤一间。心里还在暗暗担心苏霁斐会不会抠那一点银子，让我跟他挤一间。事实证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朝小二摆了摆手，道：“还是四间罢。”海大云和云大海委实受宠若惊，连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两个挤惯了，您何必再破费呢？”苏霁斐也不睬他们，低下头开始喝酒。

　　苏霁斐的酒量显然不是一般地好。转眼间一坛酒下肚，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招呼着让我喝。我只略微喝了一小杯，然后以不胜酒力为由，推托掉了。
　　用完饭，打点打点我们就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向来不习惯这么早睡的，于是在辗转反侧仍无法入睡之后，我迅速穿上了衣服，往楼下走去。
　　这客栈的门外有一棵很老的树，恰逢深秋，叶子都掉光了，只留下枯枝在寒风中萧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我便倚坐在树旁，摆弄着脚边的泥沙。用枯落的树枝，不断在上面勾勾画画。
　　“想不到凌弟兴致如此好。”你干脆说我尽玩小孩子的把戏得了，何必这么婉转呢？
　　我从小就这样，没有同龄孩子陪我玩，我就一个人坐在门口，抠抠地上的泥巴，弄弄路边的沙石。爹为这事没少骂过我，但次数多了，也只有无言以对。
　　突然开始想念老头子了，没人骂的日子，竟有些不习惯。人是不是天生犯贱呢？
　　一抬头，对上了他微波暗动的眸子。愣了一下，方才发现有些失礼了，便朝他尴尬一笑。他倒也不在意，缓缓在我身边坐下。
　　“像你这样的人，有名振武林的家世，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一定很幸福。”
　　他倏地笑了：“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也难怪，你们这种人，生就把目标定的太高，什么除暴安良，惩奸治恶，这样活着自然很累。”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却开始想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他现在可是我的移动钱袋啊。
　　“是么。”我一时找不出话来应他。
　　“恩。从小爹就教我那些武林中的侠士之道。他对我甚为包容，不论我做错什么，他从来都不会骂我一句。那些家丁之类的人，对我也只是曲意逢迎，巴结罢了。”苏霁斐黯然道。
　　我不禁用力拽了拽他的袖子：“这样还不满足？你知道老头子......我，我爹，是怎么对我的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
　　“他天天为一点小事就把我骂个狗血。我活这么大，这两天算是我耳根最清静的时候了。”
　　“那你娘呢？”
　　“爹说她在我出生时就难产死了。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爹给她烧过香和纸钱什么的。”虽然平日里与爹没大没小习惯了，可我却从来不敢拿这件事问爹。他喜欢喝酒，但又极易喝醉。每次一醉，就会说什么以后再也不铸剑了。但一醒来，又会沉默着重操旧业。这种心口不一一直维持到到十年前。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这算哪门子伤心事啊。我一直无所谓的。可能得到过再失去才会难过罢。对于没得到过，别人又有的东西，顶多也就算嫉妒而已。”
　　“是这样么？”苏霁斐像是在对我，又像在对他自己道。
　　“不说这个了。我来教你一个驱散烦恼的好方法。”我拿起地上的树枝，继续在地上涂涂划划。
　　“这是什么？”苏霁斐指着地上的圈圈叉叉问我。
　　“把自己不开心的事写下来，然后叉掉，很快就会忘了。我每次一不开心就会这样。”正说着，一阵微风拂过，并不猛烈，却把地上的字消失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你看，什么都会过去的。”
　　我好像看见苏霁斐在笑，眼前一片模糊，并不真切，没想到这么快就醉了。

　　第二天，我们继续出发。这次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一座城下。抬头一望，上面赫然写着：独孤城。
　　我转过身，问苏霁斐：“这是哪里？”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独孤城。”我无言了半天，点点头没再说话。
　　刚进城，就惊呆了。这儿里里外外竟是一片绿色，绿砖绿瓦将城池装点得愈发神秘。天很蓝，蓝色与绿色交界着，仿佛天与海的边缘，亦幻亦真，浓淡相宜。
　　海大云道：“独孤城历任城主在武林中向来自视甚高，很少过问江湖之事。想来这里不太可能与秘籍有关。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儿。”
　　苏霁斐笑道：“随遇而安罢。”
　　我们进了城，与昨天一样，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家客栈住下。但今天没有昨日那样好运，客栈里住满了人，恰恰只剩下两间上房。
　　点菜的时候，竟然看见一些尼姑坐在我们周围，还时不时往这边瞟两眼。
　　我忍住笑对苏霁斐道：“苏兄你真是魅力难挡，连出家人都被你给迷住了。”
　　他不说话，只是朝我菀尔一笑。忽然有些明白那些本该了段红尘的女人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我脸一红，别过头去不看他。正巧这时，小二又颠颠地跑来了。我忙拦住他，问道：“小二哥，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尼姑？”
　　他面色为难：“这.......”
　　苏霁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他立刻心领神会，低声道：“各位有所不知，近日武当的白眉，少林的仁慧，峨嵋的清一及神毒教教主胡段风都带领众弟子聚集于独孤城，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苏霁斐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我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疑惑道：“武当与少林不是早被白冥给灭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是天下有名的大帮大派，不是说灭就灭的。白冥那一手，至多毁了他们的老巢，想必他们到这里是想寻求救援。”云大海道。
　　“那神毒教现身又是为何？他们与中原武林向来无甚瓜葛。”苏霁斐望着杯中的酒，眼神迷蒙。
　　“想那么多做甚么，明天一早去打听打听不就得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吃完了饭，我们各自回房休息。我担心的事如期而至。分配房间时，毫无疑问地，海大云和云大海一间，我和苏霁斐一间。
　　来到门口，有些烦躁，我一脚把房门给揣开了。进去一看，更加郁闷，那么大的屋子，竟然只有一张床，珠帘轻纱纠缠在一起，极尽奢华。我回头望着苏霁斐道：“苏兄，我们两个大男人，用这种房间太别扭。不如换一家好了。”别的地方没准客还未满.......
　　但苏霁斐竟然第一次对我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这么晚了，而且各大门派齐聚于此，另找客栈并不妥当。凌弟你就将就将就罢，我看你也累了。”
　　我苦笑道：“那是那是。我不该那样计较的。”然后边脱外面的襦衣，边低声说道：“跑了一天真累，我先睡了。”说着飞速钻进被窝。很快，我发现被子里忽然变得暖和起来，我可一直是个冷骨头来着的。还有，什么光滑又温热的东西碰着我？耳边还有暖暖的气息，不断蔓延开来。
　　我本是对着墙的，这样一来便不自觉地转过身来。不转还好，一转，竟与苏霁斐对上了眼，他好像盯了我良久。只是在我不经意望见他的时候，他用我难以形容的飞快速度眨了一下眼，现在的眼神和表情完全不是我用余光瞄到他时的那个样子。莫非，莫非他识破了我的身份？但转念又想，不大可能。若他知道了，怎还会与我同在一张床上？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于是我深呼吸，对自己说：没事儿，没事儿，就算占便宜也是我占，他这么一美男睡在我旁边，又不知道我是个女的。况且这漂亮的脸蛋也不是我的........怎么着我也不吃亏啊。
　　我的视线再往下移时，就有些受不了了。身体四处的血液直往头顶冲。这个人也真是，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件薄薄的亵衣，怪不得刚才会有那么奇怪的触觉。此刻一习白衣更将他衬得修长。我虽男装打扮，但不为者尤甚，身高气度，哪一点及得上他。若是将这面具撕了，简直一无是处。
　　我赶紧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谁知他竟然伸出右臂，那白皙的肌肤不经意间滑过了我的脸，触动了几缕发丝。我惊得微微一动，又不敢再去看他，只好闭上眼装睡。他的手似乎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替我把被子塞好，灭了灯，自己也躺下了。我不禁缓缓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