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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八百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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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硬的风划过山谷,呼啸着卷向整个山坡。山坡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尸体,马刀、长矛、盾牌、断旗散落一地,依稀的喊杀声在空气中回旋着,久久不散。
残阳如血,笼罩着整个山冈。
尸群中有一只手动了一下,然后——胳膊,再然后——残肢断骸中爬起一个人,满脸的鲜血,已分不清他的容貌。他艰难地站着,目光在四周徘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他用力摇了摇有些发晕的头,刚才的撕杀场面好象一场梦,而如今,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哇——”他弯下腰呕吐着,生命中第一次与这么多尸体呆在一起,他的胃不停的翻动,胸中的秽物疯狂外涌,仿佛这一次便要吐的一干二净。
东野镜,一个普通的军卒,竟在这样一场残酷的战斗中活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在尸群中穿行,准备里开这块充满阴冷气息和血腥之味的地方,他不要再呆在这个地方了。
突然之间,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东野镜硬生生的栽了下去,满脸的泥土,混着原有的鲜血,使他的脸变的更加模糊不清,只可以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东野镜再次爬起,回身看向脚上的那只手,只有学了,看不到皮骨,再看下去,东野镜深吸了一口气,对方穿着敌人的战袍。
最后一抹残阳撒下一缕余辉,一道寒光闪过,东野镜手中多了一把长长的马刀,在空中划出半个弧,陡然间停在了敌人的颈前,如果再向前一分,山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可是,东野镜的手在抖,他没有办法再砍下去,因为——
那该是怎样一种眼神,有绝望,有悲伤,有痛苦,有坦然,还有……东野镜不赶再看,那眼中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每一种都无法让他把刀砍下去。东野镜的目光停留在悬在对方眼角的一滴眼泪上,这让东野镜的心揪痛着,眉头跟着纠结,脸也变得扭曲。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东野镜拿刀的手垂了下来,马刀无力的落在地上,反出沉闷的响声。他心软了,毕竟,作为最低层的士卒,他们都没有罪,有罪的是睦国的君主,受罪的,是臣民。东野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向山的深处。夜幕在一刹那间拉开,遮住整个山冈,地上的人闭上了眼睛,自己的敌人怎么可能救自己呢?
殷若绝,亦是这场战争的生还者,只是,他的命,连自己也不知道可以延续多久,他只能在心中重复着那句话——不要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密林,钻进幽暗的山洞,洞中央的火堆刚刚熄灭,还有点点的火星向四周飘散。
洞内昏暗的一角,殷若绝努力睁开眼睛,右肩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声叫了出来,他用右手捂住肩膀坐了起来,目光扫向四周,尽是光秃秃的石壁。殷若绝再次看向洞口,却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向这里走来。他与自己穿着不一样的战袍。殷若绝依稀记得那双眼睛,此时,它依旧那么明亮。
“你——救了我?”殷若绝上下打量着东野镜,他的左手还缠着布条,青绿色的,一看便知是从战群上扯下来的。此刻,那布条已被鲜血浸透,伤口,似乎很深。
“我没打算救你。”东野镜走到殷若绝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些山果,放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背靠在墙壁上,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殷若绝看着面前的东野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激。在他看来,自己的敌人根本不可能救自己,然而这样的结局,着实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救你,是因为我们都很可怜,都是战争的牺牲品。我本来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上了战场,无疑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实属不易。”东野镜闭着眼睛说着,说这些话仿佛让他变得很累很累。
“你叫什么名字?”殷若绝顺手拿起地上的一枚山果放在嘴里,那山果还是青的,浓烈的酸涩,让他皱起了眉头。
“东野镜,字明悬。”东野镜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呼吸也慢了下去。
“殷若绝,字空陌。”殷若绝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放下了手中的半个山果。东野镜没有在说话,山洞中异常的安静。
“殷将军——殷将军——”
依稀可闻的响声自洞外传了近来。殷若绝皱起了眉头看向洞口。这里还有别人吗?
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殷若绝竖起耳朵辨别着这声音的来源。一瞬间,殷若绝的眉头舒展开来。
“单展——”浑厚的声音撞击着四周的石壁,传出山洞,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将军——”良久,更加清晰的声音传入洞内,殷若绝仿佛已看到单展带着人进了山洞。
“单展——”殷若绝再次喊了出来,声音刚刚平息,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单展,他的贴身侍卫。如果,他能早些来,也许,这场战斗也不会战的这样悲壮。
“将军,你怎么样?”单展蹲下身子,扶住殷若绝的肩膀。
“没事儿,一点小伤。”殷若绝笑了笑拍了拍单展的背。在他看来,单展就是自己的兄弟,从不向他摆将军的架子。
“将军,单展来迟了。”单展低下了头。
“一切都过去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殷若绝扶着单展站了起来。
“对,我们回去,大家都快急疯了,我们还以为您——”单展欲言又止,自从这一战结束,他就派人在山上找寻殷若绝,一天一夜毫无消息,这让他们一度怀疑将军已经——不过还好,吉人自有天相,看到将军无恙,大家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好了,回去吧。”殷若绝再次拍了拍单展的背。单展的心情他明白。
“走。”单展扶着殷若绝准备离开,目光却停留在另一个人——东野镜的身上。“将军——他——是——敌人!?”单展看到对方的战袍和自己的不一样。
“他救了我,他身上有伤,把他也带回去。”殷若绝看向东野镜,此刻,东野镜好象死人一般静静的躺着。
“喂。”单展上前推了推东野镜,可是他没有丝毫的反应,单展伸出右手试探东野镜的鼻息,还有气。单展松了口气看向殷若绝。
“你背他回去。”殷若绝看了看单展,有看了看东野镜。此时,东野镜的脸很是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
“是,将军。”单展应了一句俯下身去背起东野镜,眉头却纠结到一起,这东野镜也太——
“怎么了?”殷若绝看了看单展背上的东野镜,他是那样的瘦小,这么若不禁风的人,确实不适合出现在战场上。或许,他应该呆在书院或是其他更安逸的地方。
“他太轻了。”这样轻如残叶的人是如何上的战场,又在战争中幸存下来,而且还救了将军,单展在心里暗暗佩服东野镜。
“回去再说吧。”殷若绝吸了口气和单展出了山洞。
阳光透过树缝洒在地上,暖暖的,耳边的风很轻柔,和昨日的风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感慨万千。再次经过哪个山顶,满山的尸体已然不知去向,只是偶尔可见残落的布片和零星的血迹,但还是掩盖不了那场战争的痕迹,更抹不去内心的那一缕伤痕。战争,残酷的战争。
殷若绝扶住自己的右肩站在山顶,望向远方,那里只有层层的山峦,一望无际。
“我们何时才能回睦国?”单展也望向殷若绝所望的方向。那里,有他久别的国土。为了征服,背井离乡。单展眼中有些许的感伤。
“走吧!”殷若绝收起自己的目光向山下走去。他又何尝不想回去,那里有太多另他牵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