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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倾杯{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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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萧对着一群人只是淡淡的笑,暗里扯了扯杨子规的袖子,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名堂。
而这群人已经已经嚷开:
“红衣公子,这么长时间不露面,曹某还以为你飞升成仙了呐!”
“红衣,你病的这些日子,我可是茶饭不思,夜不成寐啊——”
“红衣……”
被扯的人没有反应,笑吟吟地拉着沈青萧向众人行了礼,说道:
“承蒙各位大人抬爱红衣,如今他大病方愈,不便陪各位大人吃酒。”
一阵带了醉意的抱怨和不满,随即被杨子规的一个斜睨压了下去。
沈青萧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将杨子规骂了几十遍,跟在杨子规身后向厅侧珠帘掩映的小门走去。
身后席首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话:
“红衣公子近来抱恙,还请原谅连某没能去探望。”
沈青萧略侧了侧头,正对上席首人的眼睛。
那人手中的水晶杯举到唇边,微低着头,嘴角噙着笑,邪魅莫测,见到沈青萧看过来,将手中的水晶杯抬了一抬,上好的女儿红在杯中荡漾,似血,仰头一饮而尽。
沈青萧被那一笑恍惚了心神,站在门侧的小仆用饰着朱雀羽的帘杖挑起了珠帘,沈青萧这才转过神来,低头跨过雕着牡丹暗纹的门槛。
沈青萧长呼了一口气,在红衣的宽床上躺下,顺手将那些繁琐沉重的发饰除去,活动四肢,伸展开有些酸痛的手脚。
真不知道杨子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领着自己在楚云楼走了一天,奢华到不像话的水晶珠帘翡翠窗晃花了眼,纵横密布的亭廊布幔绕昏了头,遇见很多人,都迎上来红衣,红衣地寒暄,有的附庸风雅,有的道貌岸然却硬做出一副君子相,都一一笑着应过去了,笑了一天,脸都酸麻了。
躺了一阵,一个着翠衫的男孩进来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轻声细步地站在一边。
沈青萧坐起来,打算吃东西,看向站在一旁的孩子:
“怎么,还有什么事?”
那孩子红了脸,怯生生地道:
“小的被吩咐来伺候乔公子起居……”
沈青萧淡淡的地应了一声,自己打开了食盒,在桌前坐下,掰开碟筷——想自己在宫中时,想来不喜有人脚前脚后的服侍,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便更要放下那皇子的金贵架子了。
沈青萧想着,不禁有几分感伤,忽地抬眼,那孩子夜琉璃一样通透的大眼睛正偷偷窥向自己,被捉了个正着,眼神慌得向受惊的小兔子,不知道往哪里藏。
沈青萧笑得和熙:
“你叫什么名儿?”
那孩子低头,声低如蚊:
“九儿。”
“好,九儿,你再去拿一副碗筷,一起吃吧。”
九儿先是愣了一阵,然后受宠若惊地哈了腰,小兔子一样飞去了。
门刚在九儿身后关上,杨子规便凭空出现般坐沈青萧在身后的床上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道:
“屏风后面有若江调的温水,你去把脸洗了吧。”
沈青萧这才想起脸上还有脂粉,忙走向屏风后,用搭在铜架上的手巾沾了些温水将脸上的铅华抹去,顺便散开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转身正欲走回去,却险些装上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杨子规。
“倚柳给你梳的那个发式可不容易啊。”
杨子规倚着屏风,半边脸庞映着悬在壁上的烛火,垂眸欣赏着修长润泽的血色指尖,浓浓的睫毛在颊上影成一片碟翼似的阴影。
沈青萧将手巾浸入温水中,笑道:
“女子的装束,乔某不习惯。”
又道:
“不知子规练的是什么功夫,神出鬼没的。”
杨子规抿唇一笑,打了个呼哨,便听到一阵扑翼声,一片斑斓的色彩闪过,绕烛飞了一圈,落在杨子规袖上。
是一只团扇大小的五彩凤蝶,两双大小碟翼簌簌地颤着,被杨子规的月色衣衫衬着,倒有几分狰狞之态。
杨子规勾勾手指,召那凤蝶落在肩上,一双眼睛带着笑柔柔地看向沈青萧:
“蝴蝶蛊。”
看到沈青萧脸上的讶然,杨子规凑上去,声音细如游丝:
“我可是用自己的血养的它。”
沈青萧敛去了惊诧,面色又变得云淡风清:
“以前只在书中对此物稍有耳闻,据说是苗人的秘术,如今见了,真是眼界大开。”
杨子规笑着,眼角眉梢上带了些孩子气的得意:
“你要不要养,我教你。”
沈青萧摇了摇头:
“书中说,只有仇深似海的人才会拼了命去养这种异类,而我乔易安既没有什么好恨的人,也没有什么必报的仇,配不上了。”
杨子规摆手挥开那飞上来亲昵的凤蝶,转身走到屏风外,远远的隔了屏风影影绰绰地道:
“你才不叫乔易安。”
沈青萧心中猛震,脸色微变:
“此话怎讲?”
杨子规的声音隔了屏风有些闷闷地传过来:
“我捡到你时查看过,你的青衣穿的匆忙,想必是临时换上的,手脚的皮肤都细腻白皙,青衣者,贱服也,你却全然不像干过任何粗重活计的;这道不奇怪,有趣的是,你到这里,从未多问半句,只言片语,却处处达其要害,可见是个颇有城府的人,行走坐立,也全然不像一般的公子哥儿——”
沈青萧舒尔听着,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杨子规说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
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
杨子规不知什么时候攀上那屏风,素锦的纱面,沉香屏架虽坚韧却单弱,杨子规在那上面,却不见有丝毫的沉重。
俯下半个身子半斜了媚眼看着沈青萧,没有梳起的青丝垂下挡住半面:
“你到底叫什么,如实告诉我。”
沈青萧知是躲不过去,从实答了:
“沈青萧。”
杨子规将那春燕似的眼仁转了转:
“邗国太子,沈青萧?”
“正是。”
杨子规笑得险些从屏风上摔将下去,双手一拍,一脸喜色地道:
“妙,我楚云楼的花魁竟是个太子,实在是天下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