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他不曾来到过》rainfall

1、爱情，他不曾来到过

　　和千浩再见面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
　　很朴素的葬礼，小小的厅，为数不多的客人。千浩穿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有刚修理过的痕迹，眼神安静。他举止优雅，谈吐得体，雍容不惊地接待每一位来访者，微笑的角度都像刻意修饰过。客人都暗中称赞他的成熟周全，也有人质疑他的情感淡薄。他不做任何多余解释，例行公事办好每一道工序。
　　靖没有进去。他撑着黑色雨伞，站在外面。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千浩完美的侧脸，毫无挑剔。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千浩的晚上，在家族新年聚会上，自己的二叔向众亲戚宣布收养千浩。千浩站在那里，一身青涩学生装，面对一屋子人视线乌黑的双瞳有些慌乱地游离，不知所措，连笑容都忘记。那天晚上，靖是唯一和千浩有交流的人，他大千浩五岁，却意外和千浩很投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怪癖，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品味。靖还记得那时千浩说话喜欢盯着自己的手，讲到他喜爱的话题他会咬下唇腼腆地笑，轻轻偏过头转眼珠，他会趁你没看他时偷偷瞄你一眼然后飞快转过头。靖总在想像千浩被戏弄的表情，但他不会戏弄人，也没机会了愿。
　　吊丧的人鱼贯而出，丧事接近尾声，千浩在门口恭恭敬敬亲送每个人。他抬起头时，目光飘过靖，没有停留。但他飘过了靖，而不是完全无视，靖收拢伞，抖掉上面的雨水，跟着千浩背影走进屋子。
　　“刚才怎么不进来？”千浩手中端杯热茶，在深秋寒意中腾腾冒着热气。
　　“什么时候进来又有什么区别？”靖将伞插入伞架，发现自己左边肩膀沾湿了雨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手中的热茶被靖端去喝，他没作声，寂静的大厅只残有雨水刷刷声和靖喝茶的声音。“我原本没想来，正巧琳琳妹妹难产，她去照顾她妹了。”
　　千浩微微笑了，他今天的第一个表情，“你孩子预产期什么时候？”
　　“明年三月。”放下茶水，靖脱掉湿外套，“别聊这么无趣的话题。”
　　“我没什么想和你聊的。”
　　“那就别聊。”靖说，走上前环抱千浩，他亲吻他的脖子耳根，双手缓缓拂过他的背脊。
　　千浩能够感觉到他的生涩，“你有多久没做了？”
　　靖苦笑，“我只是没和男人做。”
　　“你来真的？”
　　“我像在开玩笑吗？”
　　千浩笑，眼角弯弯，很妩媚，“不像。”他说，双手伸进靖裤腰。
　　靖想起二叔，白白的，戴副眼镜，总是白衬衫，灰色麻料长裤，大学教授，手指很漂亮。
　　他从没想过二叔会染指千浩。那个晚上，所有人都喝醉，靖在昏昏噩噩中看见二叔漂亮的手指伸进千浩的口中，他想叫，却陷入梦境。
　　“你不留下过夜？”
　　“不了，我明早还要给琳琳送饭。”
　　“ok，浴室在那边，随便用。”千浩说完闭上了眼睛，用被单包裹自己。暖气开的过大，他的脸都晕出淡红。
　　靖披上衬衫，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别哭。”
　　“我没哭。”千浩语气冷冷。
　　“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千浩张开眼睛，直望向靖，“你不会懂。”
　　“是你没给我了解的机会。”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给任何人机会。”千浩转过面，表情隐没在阴影中。
　　“有时候我很后悔。”靖坐在床边，面朝床头，“如果我有勇气阻止，或者有胆量出柜，你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大不同。”
　　“我的人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千浩语气仍旧冷冷，甚至带有寒意。
　　“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选择今天的结果？”
　　“在一次？会怎样呢……”渐渐淡漠的语气，千浩陷入寂静。
　　会怎样呢？谁又说得清呢？靖还记得曾经为二叔哭得精疲力竭的千浩，在他青葱的十八岁，自己多少次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拥抱住那单薄的肩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千浩不再灿烂地笑，放声地哭，他的腼腆青涩，眼睛里闪烁的希望的光，都像冬季梧桐叶，纷纷坠落。他可以微笑着，和自己在床上辗转。等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多少。
　　“快去洗吧，天快亮了。”千浩翻个身做出睡觉的姿势。
　　“那，下次见。”
　　“不用，不会再见了。”千浩说，很快便气息平稳。
　　梦里他又看见养父，用悲伤的眼神看他，向后倒去，空中徒留飞舞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