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里长亭迷迭香》百里桂花

2、2

　　直到被送进急诊室，李熏然都不能确定，自己在被折磨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画面，究竟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

　　在风中飞扬的银发，在烟火映照之下如花的笑靥，在月色中纤细的背影……影影绰绰，隐隐约约。他似乎看清了许多，又什么都看不真切，终究，一切只在他记忆中留下一抹模糊的影子，但这影子又令人矛盾地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李熏然觉得，如果将它们忽略的话，简直是一种亵渎。

　　对他身处那些奇妙情境中时，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归属感的亵渎。

　　因为药物的缘故，李熏然再次陷入沉睡。梦境袭来，他却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不是梦境——

　　太璞，太璞——

　　你是谁？

　　太璞，你醒醒呀——

　　我是谁？

　　白衣的女子挨着他坐着，他的手臂揽着她，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仿佛他肩头的那个位置，天生就合该给她靠着。

　　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他听到自己在说：“若我有朝一日身死投胎，定然不饮孟婆汤，来世，你一定要来寻我。”

　　“可若是寻不到呢？”她仍在流泪，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肩头。他的眼角莫名地发酸。

　　为什么这么难受？为什么会想要流泪？

　　“我们约好，我会百世、千世去寻你。别忘了我，”她抬眸看着他，眼中满是哀求、不舍、期待，以及……爱？

　　别忘了……

　　她的声音如极细的丝线，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沿着他的指尖，绕遍他全身，又突然向外飞散，离他而去。他慌忙着想握住它们，那些丝线却如同透明，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她的声音那么悲哀，那么遥远，那么熟悉……

　　李熏然猛地睁开了眼，汗流浃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躺在病房中，阳光透过窗打进房内，这是下午三点的阳光，最是柔和，如同被安抚过的猫咪，温柔而绵软，偎贴在人身边，毫无攻击力。窗外，绿叶随风摇曳，斑驳的影映在窗上，映在他伸出的手上。

　　他的手臂是伸着的，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他想不起自己想抓住什么。

　　他疑惑而颓然地放下手臂，紧接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叫的都是他的名字。一个是简瑶，另一个是他父亲。

　　那一瞬间，他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

　　随后，他想起了谢晗，想起了那次爆炸，想起了关着他的那间仓库，想起了那些曾以为将会无休无止的折磨。他看看周围，床边挂着吊瓶，他的手背上插着针头，鼻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医院。他明白了过来。他应该是得救了。可是谢晗呢，那个鲜花食人魔被抓住了吗？还没等他开口发问，薄靳言就走了进来，一如既往地带着那副似笑非笑、永远像是在嘲讽人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