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糖果之家

37、第三十七章

　　日跌探子来报，说公主已领着侍卫撤出了春风得意宫。我们在原地谨慎的又等了一个时辰，才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被公主搜查过的春风得意宫凌乱不堪，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房内桌椅倾倒，瓷瓶砸碎不少。密室也大大空开着，地牢里面不见半个人影。
　　尽管早在预料之中，弄月公子的脸色还是阴了：“这臭丫头！若不是看在城主面上，我非扒了她的皮！”

　　他着人先收拾了摘星弄月居，让我回房去歇着。然后就接着整理春风得意宫。
　　我也没和他客气，任他们忙碌，我带着龙儿率先回了摘星弄月居安顿。
　　以前从来没养过蛇，也不知道怎么个养法。它周身一股腥臭气，我不喜欢它进我房间，在水榭外站了半晌，我往湖水中一指：“下去。”
　　蟒都应该识得水性，让它住进湖里干净利索，还闻不到腥气。
　　龙儿盘在旁边，睁着个漆黑豆眼望着我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我的意思。于是我走了几步，来到水榭边缘，手往湖中再指了指：“下去。”
　　龙儿昂着脑袋又看了我半天，蛇头突然一低，扭头梭进了岸上的树丛里。
　　“……”它好像不大喜欢水。
　　也罢，只要不进我房间，它爱待哪儿是哪。我回了房去。

　　弄月公子到晚膳的时候才回来。

　　除了安排了一顿丰富的菜肴外，他还牵来了一头羊。
　　我诧异。都这个时间点了，他不会又想烤什么全羊吧？
　　弄月公子说：“这羊是给你的蛇吃的。”
　　“哦。”我都忘了这茬。那么大一条蛇，也是要吃东西的。

　　弄月公子问：“你把龙儿安顿到哪里去了？”
　　我漫不经心道：“不知道。梭你树林子里去了。”
　　“……”
　　我有些饿了，便先坐下来开始用膳。
　　弄月公子摇头笑了笑，就自己牵着羊出去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平日里对自己的属下都极为严苛，毫无温情可言，却怎的却对一只畜牲这般上心？
　　我继续用我的膳，没去理会。

　　谁知不一会，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异动。我闻声一顿，啪，赶紧将筷子放下，急掠而出。

　　嘶！！一声巨大的蛇吼，庞大的蛇身蹿出了林子，巨尾猛的一扫，便将那头羊扫出了数丈，撞死在一棵树干上。嘶！！又一声怒吼，巨大的蛇牙撩出，仅顿了一下，就一口朝弄月公子猛噬而去。

　　弄月公子大惊，仓促后退，却远不及蛇口噬来的速度快，几乎呈后跌之势。
　　我一把托住弄月公子后背，将他拉至我身后，然后金钟罩一凝，紧接着嗡一声闷响，蛇头猛的撞在我金钟罩上，被反弹开去，蛇身跌落在地身子扭了一扭，才重新昂起了头来。
　　“孽畜！”我怒吼，凝气于掌正想揍它两下。
　　谁知力道还没发出去，蛇头就先伸过来在我掌下拱住。我想抽手，再拱。
　　“……”我顿时就揍不下去了。

　　“谁准你伤人的？！”我瞪着它。跟我回宫的一路上都还很乖巧，这会又突然狂性大发。如果总是这样，让它跟在身侧岂不是个麻烦？

　　龙儿蛇头立起来，望着弄月公子嘶～嘶～连吼几声，蛇眼有些隐隐发红。
　　我听不懂它想表达什么，只皱着眉头将它看着。
　　过了一会龙儿像泄了气般，蛇头一低，伏下地去，慢慢梭回了林子里。

　　“……”弄月公子惊魂未定，半晌犹有余悸道，“你家龙儿似乎很讨厌我。”
　　我看了他一眼，我也发现了，旁人在侧它都很安定，但只要弄月公子一靠近它便显得十分警惕。之前有我在旁边，它虽然有敌意还不致于攻击，现在单独得见它就压不住性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梭回林子的时候，它从那头死羊旁经过，蛇尾有意无意的一扫，将死羊扫滚了两圈，滚出了林子边缘，给人几分不领情面的意味。
　　“……”我说，“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不要靠近它吧。”
　　“……”弄月公子郁闷半晌，摇了下扇子，“我不信连条蛇都搞不定。”

　　从那之后，弄月公子每天总要拉着我去林子里撩拨龙儿几回。
　　带的食物也升级了。羊羔子，乳猪，牛犊子，鸡，鸭……都是寻常百姓难得吃上的好东西。有一回他还带了一个人来，将人绑着，送到林子边给龙儿吃。
　　龙儿从林子里蹿出来冲着弄月公子嘶吼。
　　弄月公子带来的东西它一次也没有正眼瞧过，寻常牲畜总是啪唧一下用蛇尾砸死了，这次见是个人，尾下留了几分情面。那人吓得在周围屁滚尿流的奔爬，龙儿蹿出来蛇尾一扫，用了几分巧力，没将人砸实，只是将人扫飞出去，朝我而来。我挥掌一压，便将那人从半空送下地去。
　　那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却给吓晕了过去，裆下一片尿泽。
　　弄月公子说，这是他从街面上随便抓的个地痞混混。

　　我问他：“你闹够了没有？”
　　弄月公子沉思：“你家龙儿口味太刁，到底要什么东西它才肯吃呢？”
　　我说：“可能你送的它都不会吃。”
　　“……”弄月公子懊恼，拿折扇砸在手心中，“真是比个女人还难哄！”

　　“……”我觉得弄月公子对龙儿的兴趣以及和龙儿对弄月公子的憎恶都如同谜之一般，让人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
　　被弄月公子撩拨得太多了之后，龙儿渐渐的不再搭理他。
　　有时候我陪着弄月公子在林子外逗引它半天，也不见它再蹿出林子。慢慢的，弄月公子也有些兴趣索然了。

　　这些天除了逗逗蛇玩，也不是没有其他正事可做。
　　那日女神龙被救走之后，江湖上很快就散播开了一条消息。说是十日之后，鬼见愁和女神龙要在观天峡决一死战。
　　听到这条消息后，我对弄月公子说：“如果鬼见愁能杀了女神龙夺得玉玺，你就可省去一番劳苦了。”
　　“没那么简单，”弄月公子道，“我总觉得这二人的关系不同寻常。且不论他们武功谁强谁弱。单说这场大战到底能不能打起来？打起来后又会是个什么结果都还是未定之数。”
　　弄月公子果然敏锐。
　　上官燕对那愣小子已是情根深种，而那愣小子对上官燕也有些不同寻常。我看过他和很多人决战，但从没见过他这么犹豫不决。过去那些对手如何看待他他并不在意，然而上一次被上官燕看作卑鄙小人，却让他介意得宁可受她一剑来明志。可见这愣小子心里对她还是很在意的。
　　他们决战的理由无非是半天月捏造出的杀父之仇，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变数必然颇多。这场大战最后到底能不能打起来？打起来后他们会不会真的致对方于死地？我和弄月公子看法一致——乃未定之数。

　　“我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件没把握的事上，”弄月公子慢悠悠道，“鬼见愁办鬼见愁的事，我办我的事。”
　　我逗他：“你该不会是不想让鬼见愁抢了你的功劳吧？”
　　弄月公子笑了：“你要这么说也行。教主让我办的事。事成之后有没有功劳都无所谓。但倘若这功劳让旁人领了去，也未免显得我弄月太无用。”这话说得傲气十足。
　　“那你有什么打算？”
　　“已经有计划了。”弄月公子开始奸笑。
　　看来上官燕又要倒霉了。

　　我问他：“什么计划？”
　　弄月公子用狐狸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笑而不语。
　　“不能说吗？”
　　“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凑过来，故作神秘道，“我查到了女神龙的暂居之处。”
　　我当是什么！
　　“你不知道，“弄月公子解释，“同女神龙一道从沙漠之甍回来的还有一个小捕快和一个小孩。那天公主搜查春风得意宫的时候小捕快也在其中。我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便着人去查了那小捕快一番，结果发现女神龙和苏雄果然都在他家里。”
　　我听得一知半解：“那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抓个人回来做人质。”
　　“怎么又是老调重弹？”
　　“老调不要紧，好用就行。上官燕就吃这一招。”
　　从上官燕不惜献身救司马长风和不惜闯春风得意宫救苏雄看来，这姑娘的确是个圣人心肠的女子。这种人很容易被人拿捏住把柄，因为他们放不下的太多。

　　不过……
　　我侧看弄月公子：“你做事怎么总是这么卑鄙？”
　　“卑鄙有什么不对吗？”弄月公子嘴角噙着笑，眼神很无辜，“君子喜欢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我只求个方便而已，若是沦作了小人，也没什么不可。”
　　他说得极其坦然。
　　我不置可否，问：“还是准备将她诱到春风得意宫？这次再想下毒怕是没那么容易。”
　　“虽然是老调重弹，但也不能一般无二，”弄月公子说，“那多无趣。这次我打算在沈家老井动手。”
　　“沈家老井？”我诧异。但又一想那里机关陷阱众多，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对，”弄月公子笑了几声，“擒她还不至于用到那么多机关陷阱。我只是不想再把春风得意宫搞得乌烟瘴气。”
　　他摇着扇面，一脸不正经的凑到我脸侧笑嘻嘻道：“这次我定会把她折腾个半死。你说，届时绑了回来拿给龙儿，如此美餐，它会不会破例赏个脸？”
　　我白他一眼，准身走了。

　　弄月公子雷厉风行，和我说完这个计划的当夜就差人去小捕快家里掳了一个人质回来。
　　我见那并不是苏雄，而是个小孩，便问他理由。
　　弄月公子这么回答：“这小孩的身世也不一般，他的身世我就不多说了，你只需要知道女神龙对他的在意绝不会在苏雄之下。况且在小孩手上施手段也更容易惹人怜惜，尤其是你们这些女孩子，总是见不得小孩受苦……”
　　他摆出色眯眯的表情，摇着折扇在我胸腹上看了又看：“……容易被刺激母性。”
　　“母你娘个性！”我瞪他一眼，当即往旁侧移远了一点。
　　“女孩子不要这么粗鲁，”弄月公子紧几步靠上来，眼睛依然堂而皇之的下瞟，“温柔体贴才讨人喜欢。”
　　混不要脸！
　　“弄月！”我抱住胸口，“你往哪看呢？！”
　　“食色性也，哪个男人不好这个，”他理直气壮，“况且我也不是在耍流氓吃豆腐，我是真想娶你，和你正经的春风一度。”
　　“……做梦！”我简直受不了他，拔身掠走。
　　他在后面喊：“喂，明天沈家宅你去不去？”
　　“不去！！”

　　待到第二日，弄月公子带了一班人马去了沈家老井。
　　我昨日虽说不去，但也只是气话。我对弄月公子怎么对付女神龙兴趣不大，但却很想回去沈家宅看一看。当日欧阳明日在那个地方擒我，他说那里遍布着机关陷阱。但到底有多少机关陷阱，我总想着抽个时间去调查一番。

　　走出弄月水榭，我正准备离宫，龙儿却出了林子，跟了上来。
　　这灵蛇似乎很懂我的心思。不管我在春风得意宫内怎么走动，它都蛰伏在树林里不出来。但只要我一生出离宫之心，它很快就会有所感知，出来跟上。
　　我拍着它的脑门：“你就在这里等着，别跟着瞎凑热闹，我忙完还会回来的。”
　　它听罢我的话，转头又梭回了林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近日总觉得它越发恹恹，似乎情绪不佳。

　　出春风得意宫后，我还没来得及去沈家老井，就见到老远飞来了一只千里鸟。红喙的都是来自于圣宫。
　　圣宫有消息过来了。
　　我伸手让千里鸟停在了我的手臂上，然后从鸟爪上取下了简信。
　　上面写着—— 镜林来敌，速回圣宫。
　　是月神的笔迹。

　　我只得将沈家老井搁下，先赶回了圣宫。

　　圣殿上，七具银面月奴的尸体呈一字排开。我先向月神见了礼，然后就开始说起了正事。
　　月神让我去看那几具尸体。
　　“三日前，去阳山巡逻的月奴走失了三人，一直没找到下落。直到昨日第二队月奴又走失了四人。我令九队人马地毯搜索，今早才在镜林深处挖出了他们七人的尸首。”

　　我蹲下身去检查那七具尸体。
　　他们身上都沾满了泥土，的确是刚从地下被挖出来的。秋后的气温偏冷，地下又隔绝空气，几具尸体的皮肤都还完好，仅能从发黑的程度看出有三具死得要早上几天。
　　我仔细查看了他们的致命伤。
　　有两具在喉间，一具在心脏，两具在头顶，两具在额心。
　　我说：“行凶者至少有四人。而且都是绝顶的高手。”

　　被封喉的两具尸体，喉间的伤痕细若蛛丝，切口却极深，造成这样伤口的只能是极薄的兵器，而且出手快如闪电，人死了之后连血都不会喷涌。所以这两具尸体衣襟上也仅有少量的血迹。
　　心脏被洞穿的那位与之相似，伤口利落出手极快，人死后出血量极少。能造成这样伤痕的人，我只能想到清风侠客。我和清风侠客有旧账未清，我心脏旁侧还留有他刺过的剑痕，所以我对他的剑很了解，他虽然有这么快的出手，但是他的剑却没有这么窄。不是清风侠客干的。但这人的剑也不输清风侠客的快疾。

　　剩下的四具尸体，用的就根本不是兵器了。
　　头顶被袭的两具各有五个深孔，头骨未碎，但里面脑浆却全部稀烂。而且这两具尸体头顶上的五孔呈镜像排列。以我推测这应该是人的五指，行凶之人当日是左右手并用，一瞬间将两手五爪同时插入他们头顶将其毙命的。

　　而额心被洞穿的那两位则更见功力。银面面具坚硬如钢铁，但他左右开工硬生生的将手指穿过面具刺进了额心。这力量之大，用力之均衡匪夷所思，足以推断这人不但内外功夫都极其厉害，而且左右两手都极善使用。

　　死的这七位月奴取下面具后，表情各个都很安详，不见丝毫惊恐。显然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杀。银面月奴的武功并不弱，能被人在不查之下就一击毙命……
　　我沉重的站起身来。
　　真是棘手……

　　“江湖中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高手。百家功里没有一家是这样的功夫。”我看向月神。她比我更懂天下武功，应该见识更广。
　　月神面色沉凝：“未见得是江湖中人。”
　　我蓦然一惊：“莫非是朝廷？”
　　月神挥手：“不可妄下判断。这需要去查。”
　　“是。”
　　“事端从镜林而起，这件事很可能与那事有关。”
　　“我明白。”
　　“此事决不能掉以轻心，我要你尽快给我一个结果。”
　　“是。”

　　从圣殿出来后，我便带人去了镜林。
　　一年多前，我们在这里屠杀了百多人。除了江湖各门派的精英外，还有不少朝廷中人。叶鸿天也长埋在这里……
　　江湖因此而几近萧条。而朝廷自叶鸿天失踪后从未公开调查过。
　　如今这事已过去了一年多。终于还是有人查到了这里。
　　他们到底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兵器？
　　很难判断。
　　不过自裴轻云死后，五岳盟改旗易帜，内部问题都解决不过来，哪有余力彻查此事。过去牵头调查的人不少，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朝廷一直按兵未动，为了一个小小的校尉，似乎也不值得大动干戈。但朝廷内却隐藏着不少极为厉害的隐士，他们专职于为国家执行各种极隐秘的任务。
　　从这次来人的身手看来，我更倾向于朝廷中人。
　　虽然无法推断他们为何会前来调查一个校尉的死。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来的是朝廷中人，那必然是冲着叶校尉来的。

　　林中阴风扫颈，我突的一个寒颤，猛的想起叶校尉临死前的话：“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你吗？你在招引他们过来？”我默默的问。
　　林中阴风森冷，呜呜的吹起秋叶打卷，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