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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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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月楼中设有博武大殿,里面囊尽天下武功大全,各门各派的武功应有尽有,包括一些不外传的秘籍在这里都能找到。
月神的可怕就在于你永远摸不到她的底。就像她深不可测的武功一样,她的手段和渠道更是不为人知。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窃取这些武林秘籍的,但这些被别门派视为传家珍宝的秘籍即便拿到了,她也并不珍视,而是将它们一摞摞,一排排的摆放在书架上,立于殿堂东侧,只要是暗月楼的人,谁都可以自由出入,随手翻阅。而她自己却从不光顾,显然这些武功还不足以令她产生兴趣。
但这些武功秘籍却培养出了这世界上最顶尖的一批杀手,而且各个都身怀着不同的绝技。不像外间那些杀手团,全都走一样套路,多做两次案便能被人摸到踪迹。暗月楼的杀手没有两个功夫完全一样的人,都有自己的一手绝活,修习不同的内功心法,使用不同的兵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行走江湖多年仍然不被外间所察觉的原因。
皓月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飞雪千针”。那已是最登峰造极的暗器境界。小如毫毛的银针在她手里就是致命的武器。十丈之外能杀人封喉,即便是蝼蚁,只要肉眼能见,她便能精准的将其射杀。若是千针轮发,百人难挡。暗器谱上排名第一的“鬼杀”在皓月面前就像是小儿科一样。
月神会选择让皓月去杀金花也正是因此。
五岳盟抓住金花之后,不但不低调行事,反而大张旗鼓的对外宣扬,并放出消息,打算将金花交由叶鸿天带上京城,送入大理寺彻查真相。
这是明显的诱敌之计。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金花还未出卖神月教。正因为抓不到幕后组织,得不到足够的证据,要为水龙会翻案十分艰难,所以他们才会出此下策,诱我们前去自投罗网。
但明知是计,我们却不得不去。只要金花还在他们手里,神月教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届时要面对的敌人不光是五岳盟还有朝廷。
事态迫在眉睫。要掳出金花不太现实,不知有多少机关陷阱等着我们的人前去。那么既然不能掳人,就只好杀了金花。
皓月的飞雪千针无论是远程击杀,还是阻敌追击都是最厉害的。由她前去办此事最适宜不过。
我一展臂,将锁链震碎,从半空落下来,双足着地的一刹,我全身一阵剧烈疼痛,至使大脑狠狠晕眩了一下,险些跌倒。
这两百鞭由任何人抽打,都不至于使我这般狼狈。但月神每一鞭都蕴含了霸道的气劲,又控制得恰到好处,护体金钟罩被震碎,使我真气涣散,皮肉受苦,却又不至于伤我根基。只是要让我活受罪。
我扶着胸口,凝气缓了片刻才站起来往山下掠去。
月神寝居的地方在“清虚广寒”。那是一座金碧辉煌,飞檐翘角的琼楼。前门十二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月奴在夜色下站得笔直,犹如石雕。
我上前对为首的月奴道:“我要见尊上。”
广寒居历来戌时以后,不得扰之。但月奴见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入内汇报去了。片刻后大门再开,月奴示意我进去。
我踏入大门。里面四壁华彩,锦毯铺地,十二座灯台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八角香炉中燃烧着迦南。
月神还未就寝,正恬静的坐在厅中一座锈架前,素手芊芊的捏着针,专心致志的刺绣,绣的是一副百鸟朝凤图。这个时候的月神只穿着一笼月白的睡袍,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垂地,昏黄的光晕在眼睫处投下了柔软的剪影。与平时束着朝天髻,锦衣威严,凛然不可侵犯的形象截然不同。咋看之下宛若文秀绝美的弱质少女。
我怔了一下,随之便听到淡淡的声音:“不在思过崖上好好反思,下来做什么?本座的话是耳旁风么?”
她眼睫未抬,连声音都是柔和而不带烟火气的。但话却令我一惊,我忙道:“属下专程前来认错!”
“哦?说说看,你错在何处?”
“意气用事,轻敌自负,欺瞒尊上,有违教规!”
月神笑了一声,笑声愉快:“你倒是总结得简洁利索,”她停下针来抬眼看我,“你这次真是闯了大祸。我本该将你重罪论处,让你再吃些苦头。但是我舍不得,”她捏着针的手翘着兰花指,笑得柔媚,却令人后脊发寒,“谁让你是我最器重的部下呢。本座对你可是特殊的,一直对你寄予着厚望,可想不到你这次会为了个金花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哎。”她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我说:“属下知错。祸既然是我惹出来的,只求尊上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你想怎么将功折罪?”
“金花现在落入五岳盟之手,要掳人风险太大,不如杀了她。人死了,就不可能出卖神月教。请尊上准许我即刻前去办理此事。”
月神露出赞赏的表情:“言之有理。不过这件事我已交代皓月去办了。”
“请尊上收回圣命,我的烂摊子从不假手他人!”
月神脸色冷了下去,哼了一声,不悦道:“狂傲也要分场合,在我面前耍的什么性子!现在是非常时期容不得你在这儿逞个人之能。这些天好好养下你这一身伤,我很快还有大用你的地方。”
我心往下沉。听月神又道:“无他事就退了吧。思过崖不用再去了,到药房取些药。这次就先饶了你。”
“尊上,”迟疑片刻,我心一横,单膝跪地,做最后一搏,“此事属下心有不甘。还请尊上给我这个机会!”
一息的静谧。随后月神双目一凛,房内气息顿时如千斤压顶。大开的房门外霎时卷进一股夜风,满屋流泻,两旁的纱幔被吹得一阵疾飞。
“退下!”月神凤目凌厉,眉间夹着一丝不耐烦。这已不是适才那副文秀柔和的假象。她依然还是那个威仪无匹,说出的话不容任何人置喙的人。
我四肢发僵,慢慢站起身来,行过礼,一步一步的退出了大门。
站在楼阙外,心情十分无奈。事不从人愿,各人的命数还得看各人的路,要如何去走了……
卯时,我站在高楼上,看着皓月带着望月,晓月,镜月,思月,秋月,追月离开了暗月楼。七个人七匹枣红马,出了东门疾驰而去。晨风拂过,檐角铜铃叮咚一声,远方的初阳正火红如血。
教中无他事,只静待皓月归,焦灼之中半月时光便这么过去了。我伤势渐渐大好,算着日子,皓月她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日天刚擦黑,一声清脆的哨声响至东门外。东门缓缓大开,随之三匹枣红马鱼贯而入。回来的正是皓月一行人。只是去的时候是七人,回来时只剩了四人。而且这四人里有一个是金花。她与皓月共乘一骑,被皓月带回了教中。
圣殿之上,归来的几人皆是一脸风霜,形容狼狈。望月少了一条左臂,用右手摁着断处,脸色苍白如纸。秋月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步履虚浮,唇色乌青。就连皓月也是一身血污,蓬头垢面。至于晓月,镜月,思月,追月却不见踪影。而金花瘫倒在旁边地上处于半昏迷中,皓月带她入内之时我便看出她手脚绵软扭曲,应是已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月神见此状况大怒,问皓月:“其他人呢?!”
皓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凄然道:“我们至聚义庄救人。裴老贼子将金花囚于凌霄楼,里面机关重重,敌暗我明,又遭武当山那群牛鼻子老道夹击。思月为解望月之危被困天罗地网,糟乱刃穿心。晓月死于武当十二子的剑阵之下。镜月也被裴老贼一掌毙命。我和望月秋月追月好不容易救得金花脱困出庄,谁知在打马道上又被叶鸿天的军队伏击,追月为了掩护我们,恶斗中糟了叶鸿天的毒手。余下我们四人侥幸才得以脱困……”
皓月越说越哽咽,月神则是越听越怒:“我让你去杀人,谁让你去救人?!!”
历来杀人容易救人难。这次明摆着五岳盟会布下重重陷阱,皓月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和五岳盟硬碰硬绝讨不到半点好处。若是潜伏下来,伺机而动,就凭她们七个人要杀死金花再全身而退应该不难,断不至于造成如此大的损伤。
皓月寥寥数语。但能从重重陷阱和围剿中脱困出来,又能自千人部队中走脱。这其间有多么惊心动魄不难想象。况且她们还拖着金花这个被挑去了手筋脚筋的废人。
月神脸色铁青,声音阴沉得可怕:“你为这么个废物,竟不惜折损四个好手?!”
皓月垂着头,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她的整个面目,只能看到她唇角抿了一抿,然后道:“属下愚钝,算不来这笔账。我只觉情义无价,思月她们为救自己人死得其所。但金花我若不救,便不配立于这天地乾坤!!”
“轰”一声,飓风卷起千层浪,皓月犹如一枚轻叶,被拍出了数丈开外,直到撞了墙壁才止住了去势。没有人看清月神是怎么出的手,她似乎只是轻挥了下袖子,但皓月跌落地面后,哇的连吐了两口血来。七成修为的金钟罩被一击尽碎!!
我很少看到月神如此动怒,眼尾凝结着锐利的杀气,如冰凌般锋芒万分:“金花私叛神月教本就不值得救!!你自作主张,罔顾教令,还自认为做得很对?!!”
四周噤若寒蝉,二十多位姐妹齐聚却无一人敢动弹半分。气氛僵冷恐惧得可怕。
皓月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痉挛了片刻才慢慢展开身躯,爬起来依然恭敬的跪着。揩了揩唇角的余血,她不卑不亢的说:“属下不敢说个对字。正是属下的无能,才累同胞殒命,属下罪不可逭。然尊上言金花叛教,属下却不敢苟同。她与青蛟堂主私逃固然有罪,但在聚义庄受尽酷刑也不曾透露过半点神月教的内幕,可见其忠心依然可嘉,绝无叛教之实。既未曾叛教,那就还是一脉同胞。假如重来,聚义庄我还是一样要闯,人也一样要救!!”
“放肆!!”月神还从没遭过如此顶撞,当下无可再忍,流光闪动间已至皓月身前。抬手一抓便将人拎至半空,再运千钧之力往下一压。一声巨响中,众人均有脚下大震之感。再看去,大理石地板已被砸裂出一片龟纹。而皓月状似散架的木偶,伏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身下一滩血红在慢慢的蔓延。
月神怒未消,将人又如同小鸡一样提了起来:“简直信口雌黄!本座委你重任,你却阳奉阴违,造成这么大的损伤!还不老实给我认错!!”
好半晌,回缓过来的皓月竟笑出声来,露出染满鲜血的牙齿,她缓缓道:“属下…不认为…有错…”
月神更怒,受不得他人挑战圣威,咯哒一声骨响,皓月臂关节被卸,月神势必要让她低头方才能作罢:“说!你错了!!”
“……没…错。”
咯哒一声,另一边臂关节也被卸掉。月神目光中杀意顿显:“你要胆敢再说一声你没错,本座立刻让你见阎王!!”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眼见月神已凝气于掌,只要往皓月天灵盖上一招呼,皓月就难逃脑浆迸裂的下场。
望月和秋月吓得脸色煞白,双双跪地。望月道:“求尊上开恩,此事并非皓月一人之责,救金花乃是当日我们七人共同决定。纵是刀山火海,烈焰焚身,与人无尤,于己无悔。晓月,镜月,思月,追月她们四人心志也必然如此。尊上若一定要定罪,我们愿意与她一同承担!!”
相比望月,秋月要圆滑一些:“虽说这次行动我们伤亡惨重,但也重挫了五岳盟十数名高手,杀了叶军不少人。五岳盟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被我们抢回了金花,杀了威风,并未讨着半分便宜。求尊上不看功劳看苦劳!!”
月神本因望月的话怒容更盛,但听罢秋月的话又有了明显的缓和,脸上出现了迟疑的表情。秋月察颜观色,连忙继续道:“这次惨遭痛击,皓月定是受了刺激,情绪大恸,才会失言顶撞尊上,”她焦急的使眼色,“皓月,还不快向尊上认错。”
“…没错,要…如何认……”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皓月如此的倔强。显然月神也不想将事态扩大,要培养一个百人敌的高手着实不易,已折损四人,若再击毙一人,连坐两人,损失未免过大。其实,只要皓月愿意低个头,认个错,我敢肯定顶多幽闭三个月,吃些皮肉之苦,此事便能过去。
但皓月竟像是魔障了一般,将此刻的坚守看得重于性命,重于一切,半点不可退却。
月神已被激得狂怒:“本座成全你!!”掌蓄雷霆之势,顷刻将发。周围无不骇然,但事已至此,再没有人能更改皓月被一掌毙命的下场!
“哔——哔——”正在这时,一声接一声的哨声从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子声响的急促,至使所有人一怔。因为那是警戒哨。
警戒哨子一旦响起,便代表着有敌人入侵。
这十数年来,警戒哨还从未响得如此紧急过。
月神的这一记杀招终是因这哨声而顿止,停手于半空。她面露诧异:“发生了何事?!”
殿门外,一名戴青铜兽面的月奴疾步而来,入门后双膝跪地,匍伏拜倒,先朝月神口呼一声:“万寿无疆,圣君圣尊大人!!”然后才爬起来毕恭毕敬的行至月神身前,禀告,“来了一大帮江湖人和缇骑。他们已度过阳山,朝神宫而来,现在进入了无间幽檀。”
“江湖人怎会和缇骑混在一起?!”
问归问,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了隐隐的猜测。果不其然,随后便听月奴回禀:“皆是十二门派中的高手。缇骑乃是叶校尉所统领,足有百来骑……”
的确是五岳盟的人和叶鸿天的队伍。但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月神怒目圆睁,犀利的目光从皓月,望月,秋月脸上扫过,随后猛一转头,将视线定在了神志不清的金花身上。她先是将皓月一抛,重扔在地,然后伸手一抓,五指成钩,那是风卷吸云手,金花顿时被强劲的内力席卷而起,落进了她手心里。
接着,月神在金花身上一阵摸索,最终在其腰带内侧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香囊。凑近一闻,月神脸色微变:“麝香……”
以特质麝香为饵,诱以海东青千里追踪,乃是五岳盟最惯常用的伎俩。月神拳一合,香囊尽碎后被她抛于鼎炉火光之中,她露出一丝冷笑来:“哼,你们自以为救回这个废物了不得,却也不过是中了人家的奸计罢了。”她笑声里嘲讽十足,刚才因皓月顶撞而失控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不少,只余下了满满的轻蔑。
“也好,”冷静下来的月神怒容消却,坐到圣椅上低头沉吟了片刻,“中原是他们的地盘,要将五岳盟各个击破实在大费周章。现在他们一起闯进来,正应了天意,在本座的地盘上可就由不得他们张狂了。”
我适时的上前请命:“请让属下带人前去消灭他们。”
月神抬眼看我,目光如刀,怒疑交加的瞪了我片刻才消融下去,淡淡道:“一网打尽,不留活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