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大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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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让她明天活命的话，今晚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再失望了啊。”
伊稚斜浮夸又讨厌的笑容近在眼前，陈阿娇的指甲深深陷入肌肤之内。
她慢慢环视左右，看着那些带着丑陋玩味的嘴脸层层包围着自己，只觉得体内的那股无处发泄的燥热焦灼感好像要把自己逼疯了。
“郡主何不舞一曲高祖皇帝的《大风歌》？”
陈阿娇猛一抬眼，看见了站在楚服身边那名叫做公孙卿的神秘长袍男子。
先前她以为此人是伊稚斜的人，可今日却见他毕恭毕敬的跟在梁王身侧，倒似刘武的门客。
大风歌乃高祖刘邦所创，闻高祖在世时，最喜欢酒后高歌此曲仗剑起舞，是所有大汉皇室都会的一首曲子。
“让这些舞女都撤下去。”陈阿娇慢慢松开拳头，心头也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我从不和旁人共舞，敢问公孙先生可会奏高祖皇帝的大风之歌？”她把目光投向公孙卿。
“不才略懂一二。”公孙卿淡淡颔首微笑。
“甚好。”梁王刘武在一旁点了点头，道，“公孙先生需要什么乐器几人合奏，但说无妨。”
公孙卿随手从一位呆若木鸡的乐师手中拿过一把琴，盘腿而坐，笑道，“此琴足矣，不必再有其他乐师，何况高祖皇帝创此曲时不过是以剑击柱为节拍。”
“是，以剑击柱！请给我一把剑！”陈阿娇的声音中也突然多了几分金戈气。
她挺直了腰背，将自己瀑布般的长发束了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挽出了一个武士髻。
灯火照得她一头乌发流淌出华丽的暗红色，周遭的人皆一时看得呆了。
“剑。”见并无人给她递剑，她不禁皱了皱眉心。
“接着！”一声清喝，是楚服从一匈奴武士的身侧猛地抽出一把短剑，凌空扔了过来。
陈阿娇默契地抬手抓住了短剑，朝楚服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到中央。
翩舞的绯红衣袂带着令人怦然的明艳灵动，但随着她一挥手中短剑，一股英武之气飒然浮空，周围的匈奴官员都不禁慢慢正襟危坐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呈现在眼前的并非是纤弱柔软的□□玉腿，只有武士无畏的战意和霸气。
陈阿娇深吸了一口气，握剑当胸，剑锋指天凝住。
公孙卿心领神会地拨响了一根弦，随后十指齐动，琴声瞬间仿若炸开一般，仿佛金戈铁马列阵冲锋，沙场之音在舱内激荡，不曾防备的匈奴官员们惊得连连倒退。
伊稚斜随手拽住一名急欲退避的匈奴贵族的衣襟，勾起令人如芒在背的笑，“怕什么，《大风歌》的第一节《破秦》讲的是汉高祖刘邦当年鸿鹄初飞，一举千里的灭秦壮志，所以才有这段千军万马的杀伐之音，等到了下一节《夜语》自然便会柔和起来的。”
“王..王爷可真是..精通中原音律啊。”那匈奴贵族战战兢兢地道。
伊稚斜扬起诡异的笑，突然一松手，那人猝不及防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再就势坐在他身边，伸臂搭上他僵硬无比的肩膀，像似对着多年的老友一般十分耐心地讲解道，“这《大风歌》是刘邦那小子刚刚一统天下后所创的曲子，那时候曾和他同生共死的亲信淮南王英布反他，他便亲自出征，击溃叛军，并亲手斩下英布首级，在得胜还军途中路经故乡沛县时，刘邦摆宴醉饮了十几日，最后唱了这首曲子。第一节破秦，讲的是面对秦之强大，刘邦率领的义军仍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次一节夜语，传闻刘邦曾刺秦失败，郁郁寡欢之时神却派遣神女入梦，让刘邦勿失斗志；第三节剑幻，据说是刘邦在入咸阳的前夜，凝视斩蛇宝剑时忽然听见神的耳语，眼前出现种种幻觉；最后一节才是大风，雄歌倾世，问鼎九州，从此风过无痕，千言万语，皆作天下归心。”
“看，《破秦》已过，琴声入破，这就是《夜语》。”伊稚斜伸手一指。
陈阿娇在清潋的剑光中旋转，绯红色的裙衫烈烈扬起，剑锋指向四周的时候，人们纷纷为之避席，无人再敢心怀不敬。只见陈阿娇的身子轻盈曼妙，随剑而走，如同一鲜艳的枫叶飘舞在寒泓之中，应和公孙卿抑扬顿挫的琴声，仿佛百年之前开国之主重归大地，在暗夜时刻重燃斗志挥剑问天！
“呵，毕竟是神的选择啊。”伊稚斜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冷冷道，“所以才有的如今汉家天下啊。”
公孙卿的曲调再转，琴声飘忽不定，已是《剑幻》一节，神秘缥缈的气息在连绵不绝的琴声中加剧，陈阿娇的剑舞也越来越快，整个人已经笼罩在周而复始的剑影之中，银色的刀光剑影在烛光下映成一片火红色。
“这小郡主.果真...好厉害啊..”那匈奴贵族直看得呆了，情不自禁地啧啧称赞道。
“是吗？我倒觉得他们呀，要有大麻烦了。”伊稚斜却眯起了眸子，左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露出了一丝玩味笑。
公孙卿感觉自己的双手忽然不受控制了起来，双眸也渐渐失神。
“鬼谷子...鬼谷子...师父...”
他猛一抬首，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正站在他面前，露着苍白的笑歪头盯着他。
“好久不见啊，师父。”
陈阿娇隐隐觉得原本压抑在胸口的那团邪火忽然越来越热起来，心里也越越发烦躁，琴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杀气四溢，她的眼睛也渐渐染上一层疯狂的赤红，剑势也散乱起来。
‘嗤啦’一声微响，一片绯红色的布帛从剑圈里飞了出来，竟是陈阿娇将自己的衣带一角给切飞了。
“阿娇姐姐...”小刘彻登时大急，“你这是怎么了？停下！快停下！”
可陈阿娇却充耳不闻般又割裂了自己的衣衫，这一次甚至割破了自己的胳臂，可她却好像浑然不觉，继续转舞短剑，险象丛生。
‘咣’的一声，忽然传来刀剑交错的声音。除了越来越疯狂的琴声，另一种声音沉稳地响起。
人们转头一看，只见是那个叫楚服的女孩正手持双剑，稳稳地交击，她走上前的每一步都恰好踩在公孙卿的琴声节间，也渐渐带回了他的节奏。
“别过来...”陈阿娇见楚服正朝自己走来，登时大惊，此时已到了‘大风’一节，而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手中的剑，竟朝着楚服迅猛地刺去...
楚服不避反进，亦仗剑迎上，两把剑瞬间撞击在一起，擦出火花。
只见楚服手中猛地一动，两把剑就像贴合在一起似的一齐转了好几圈。
“撤！”楚服低喝了一声，陈阿娇手中的短剑便应声脱手而出，凌空朝人群一角飞去。
与此同时，琴声骤停，伊稚斜瞳仁微微一缩，那把短剑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旁飞过，深深地插,入他身后的船柱上。
“大叔，继续啊，我陪她一起跳！”楚服将手中的其中一柄剑塞给陈阿娇，转眸朝着渐渐清醒过来的公孙卿喊道。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公孙卿苦笑了一下，雄壮的琴声忽转，竟变得柔肠百转起来。
刹那间，两人双剑，衣袂齐飞，仿佛两只在青空中自由飞舞的鸾凤。
“这...这好像不是大风了...”小刘彻呆呆地道。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大风歌的真正尾曲...”站在他身旁的刘武突然怔怔地低喃。
“真正的尾曲...？”小刘彻不解地望向刘武。
“唉，我也是听你的皇爷爷文帝说的，传闻高祖皇帝临终前曾传戚夫人相见，然后创下了大风歌真正的终曲——《若悔》”
刘武喃喃地道，“据说高祖皇帝晚年真的很后悔，可没人清楚他到底后悔什么，人们只隐约知道这和一个女人有关，高祖皇帝希望自己能和一个女人共舞此歌，可没人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在高祖皇帝驾崩后，吕后就下令不许任何人记录《若悔》一节，几十年过去了，也就没人再记得了。可今天...它还是重见天日了...”
“哈哈哈哈，这才是首好曲子嘛！”众目睽睽之下，楚服突然仰天大笑。
有那么一瞬间，人们从这个不起眼的灰衣女孩身上看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豪气干云。
陈阿娇默默依靠在她的背后，静静喘息着，公孙卿双手按在琴上，已止住全部余音，他低头不语，似在沉思，而古褐色的琴面上流淌着暗红色鲜血。
笑声经久方绝，船舱内只剩下天地初开般的寂静，直到一个并不大的掌声慢慢响起。
人们顺着掌声的方向望去，是徐徐站起来的左谷蠡王伊稚斜，他一顿一下的抚掌，目光始终定在楚服和陈阿娇身上。
“好..好！”於丹也立马拍案而起，跟着大声喝彩起来。
顷刻间，船舱内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真是精彩，小王今晚甚是满意。”伊稚斜抚掌说道。
“这下我可以走了吧！”陈阿娇吃力地瞪着他道。
“当然，时候也不早了。”伊稚斜侧过身子，大大方方地让开了一条道，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小郡主，明天见。”
“楚服...”陈阿娇忽然压低了声音，伸手虚弱地抓住楚服的衣袖。
“嗯？”
陈阿娇只觉得胸口的难受已经堆积到了极限，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揪住了楚服的衣袍。
“快带我离开这...”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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