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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诀别 ...

  •   洛阳城东桃李花,
      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
      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
      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
      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
      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洛阳这几日一直干旱着。难得的下了一场小雨,到处都有了舒爽之意。
      洛阳客栈内,天字房里点着一炉袅袅的檀香。
      齐岩恭谨的立在一旁,眼里有些无奈的打量着不发一言的齐玉菡。
      她脸色极差。却又显出了一种坚定。
      齐玉菡安静的遥望窗外的大街,有撑伞的姑娘,笑嘻嘻的瞅着急匆匆的情郎。
      洛阳的石板路上,便又是一出浓情戏。
      隔了好久,齐玉菡才动了动僵了的唇角,轻声问齐岩:“赵家什么时候办喜事?”
      “这……”齐岩不大想说。
      他明白齐玉菡的女儿心思,告诉她,未必是好事。
      “说。”齐玉菡无喜无怒,反常的让齐岩打了个寒战。
      “三日……后……”齐岩挣扎着从唇齿中吐出了三个字。
      齐玉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大小姐……”齐岩有些着急。他甚少见到这样的齐玉菡,生怕她会做出傻事来。
      “齐大哥,你再帮我办件事罢。先去找了暗映来复命。”齐玉菡却转开话题,淡淡的吩咐。
      齐岩踌躇了一会,还是不敢拒绝,一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齐玉菡,幽幽的叹息,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来。

      又过了两日。
      齐玉菡这两日内一刻也不曾休息,上上下下吩咐了不少修罗宫的人,她觉得自己算是把什么都交待清楚了。
      而关于赵家亲事的消息她也打听得更确切了,明日午时,拜堂。
      趁着夜色,她忍不住又一次来到了赵家。

      捅开了窗纱,在那富贵装饰的包围下,她终于看到了赵家少女温婉动人的容颜。
      果真是喜庆着,不肯乖乖去休息的。
      “希望……明天可以顺顺利利……”赵小姐单纯如雪,双手合十,竟还虔诚的对着窗外祈祷。
      齐玉菡见她那样认真的模样,心底忍不住一颤,泪,又滑落下来。
      都是可怜女子。
      这一生,因了南宫言,便是劫数。

      齐玉菡的一举一动赵小姐浑然不知。
      她不知道,有个美艳女子,在她的窗棂前落下了一滴泪。
      她不知道,自己的婚姻,早就注定不能美好得一如她的想象。

      洛阳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修罗岛上却是难得的平静安然。
      谁也不曾料到,千里之外,那修罗宫的大小姐,将要做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
      夜深。
      齐玦的房里,多了一抹俏丽身影。
      “……”唐紫悦别扭的看着齐玦来来回回的为她铺床,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我一定要睡在地上?”
      齐玦狐疑的看她一眼:“那你想睡哪?”
      唐紫悦拼命的瞄齐玦的那张玉床,“我显然认为自己应该睡床……”
      “不行。”齐玦想也没想就拒绝。
      “不是吧……”唐紫悦面色难堪:“就算我不是你真正的妻子,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就算你不当我是你妻子,我好歹也是位女子吧?让女孩子睡地上?你不觉得自己很不厚道么?”
      齐玦抿紧薄唇,看了看唐紫悦又看了看那张玉床,还是断然摇头:“不行。你真的不能睡它。”
      “为什么?”唐紫悦疑惑,心道齐玦不是真的这么小气吧?
      “这玉来路诡异,连我都不知它是哪儿产的。但我们齐家一直有规矩,凡是不曾修炼齐家心法的人,都不可擅自在玉床上休息。否则……”齐玦顿了一下。
      “否则什么?”
      “否则后果自负。”齐玦扬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唐紫悦犹豫了一下,她也不是无知女子,心想大抵是这玉真有什么奇特的力量,与她所修炼的正统内力心法有冲突。若真的一时任性,冒然躺上去睡一宿的话……唐紫悦眨眨眼,觉得对“万一”这两个字还是需要提防的。要不一个搞不好,说不定会损伤自个的经脉。
      “那……”唐紫悦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回去睡。”
      “不行。”
      “那……你过来睡?”
      “不行。”
      “我说齐大哥啊!你是打算以后一直让我睡地板么!”唐紫悦直对他翻白眼,她回去睡——不行,让齐玦和她一起回他们原来定的卧室去睡——也不行,他大少爷到底想怎么样啊!
      “……”齐玦喜怒无踪的俊容上多了一抹羞涩:“也……不是……”
      “那是什么?”
      “若你……若你……我们同房的话……”齐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句话来的。说得还凉飕飕的,让唐紫悦一震:“同……”
      她急忙掩了口:“咳……那个……我看我暂时还是睡地上罢。”
      齐玦有些愣愣的看了唐紫悦两眼,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只得点头:“我不勉强你。”
      “是我不勉强你。”唐紫悦淡淡的笑了笑:“彼此没有感情,又何必同床异梦呢。我希望你……有一天……我们之间是一种……”她有些语无伦次,脸上的表情有些迷糊,显然也不明白该如何表达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齐玦轻轻叹了口气,出乎意料的走近唐紫悦,慢慢的把她拥进怀里,虽然有些僵硬,却带着温度:“我明白。我会好好待你,直到我们彼此都能真心的接受对方。我们……是夫妻,不是么?”
      唐紫悦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哪怕不能举案齐眉,起码相敬如宾。他不当她是敌人、是阻挠,便好了。
      这样子……幸福,会离自己再近一点点……
      唐紫悦幽幽的叹息,纵使不愿承认,心底却也明白,自己对齐玦似乎是慢慢的产生了一种感情……
      “我……还是回去睡罢……”唐紫悦微微一笑。“反正他们都知道,又何必做戏?”
      齐玦一怔,略微松开她:“不睡在一起,真的没关系么?”
      “对我来说无所谓。你若在乎下人闲话,就多来看看我罢。”唐紫悦精灵似的吐吐舌尖:“反正这修罗岛的少宫主夫人就我一个,也不怕什么。”
      齐玦想了想,点头:“好。那你去歇息吧。”
      唐紫悦倒退着离开他,快到门边时,突然说了一句:“齐玦,其实你也有一点点依赖绎心的吧?”
      然后转身跑了出去,留下呆若木鸡的齐玦。

      洛阳。正是一片喜庆气氛。
      南宫言缄默的穿上火红的吉服,在洛阳城西接了新娘。临上马前,他不自然的回望她一眼,感觉到了那一双翦水双眸里盈盈承载了希望的视线。
      心底一沉,他忍不住想起齐玉菡——小菡既然能知道他成亲的事,想必也能知道……他成亲的日子吧?会来么?那个与他一夜夫妻露水姻缘的女子,会来么?
      而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她来呢?
      他不知道,齐玉菡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凝望着他。
      她一反常态,着了从不喜欢的大红色衣衫,远远望去,宛若新娘。她的神情虽是萧索凝重,却没有一丝犹豫——有些事,她一早就做了决定。
      成亲行礼的地点选在南宫世家的一个别院内。虽地方不大,装修却雅致。赵家人是很满意的。
      南宫老爷难得的满面春风,与赵家小姐宛蕊的爹谈笑风生。
      “能娶宛蕊这样温婉的闺女做媳妇,那真是我们言儿的福气啊!”南宫辅得意的捻捻胡须,笑的轻松。
      “言儿才是乘龙快婿,我们宛蕊开心都来不及!”赵老爷心知这场婚姻背后的利益交换,他得罪不起南宫世家,本还担心南宫言是纨绔子弟,没想到当面一见,才知是翩翩公子。心里当真大喜过望。
      “亲家客气了。看看,孩子们要来拜天地了!”
      “一拜天地!”有人高声喊道。
      赵宛蕊神情认真紧张,又带着喜悦与期待,缓缓的跪下了,却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且慢!”
      南宫辅先是大惊,然后神色一紧,眉头立时蹵了起来。
      南宫言眼里满是惊诧,他抬起头来,望向从天而降的女子,眼神复杂。
      赵宛蕊敏感的察觉到气氛不对,一时心急,也撩开了红盖头,看到眼前同样红杉盛装的女子,容颜媚丽,神态傲然,竟不知如何反应,只愣愣的望着她。
      满堂的人都被齐玉菡的一声娇叱震住了,但见这女子气势不凡,容貌美若天仙,竟是在霎时间就夺了新娘子的风采。
      “来人!撵她出去!”还是南宫辅反应快,他边叫人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时疏忽,让这个妖女溜了进来。
      “爹!”一直沉默的南宫言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我来赶她走!”
      在场的人又都是一愣——大家都不是瞎子,这突然闯入的女子和新郎眼角眉梢都是暧昧。
      南宫辅本来还迟疑着,正准备拒绝儿子的要求,却见南宫言忽然从旁拔剑,直直刺向齐玉菡。
      后者一怔,也不得不狼狈应战。
      ——以言儿的性子,应该不会胡来……更何况,若是言儿赶走了她,反倒能证明言儿和她并无什么纠缠……
      南宫辅边想边扫了一眼脸色变得煞白得赵宛蕊,暗自点了点头,吩咐左右:“让言儿上。”
      齐玉菡有些不知所措的抵挡着南宫言的剑势,眼里除了惊异,还有决绝,慢慢繁衍出一种惨淡的恨意来,让南宫言心惊胆战。
      “出去打……”南宫言低低的说道。一个转身间,他与她近在咫尺。
      齐玉菡心领神会,稍一纵身,就跃出了礼堂。
      “斩草除根!”南宫言回过身来对南宫辅仓促说道,也跟着跃了出去。
      “言儿……”南宫辅试着唤了一声,但见他已没了身影,虽然有些担心,但还算镇定。
      反正那孩子不会背叛南宫世家的。
      这一点,南宫辅一早就已笃定。
      可是……
      赵宛蕊心底“突突”的跳,不知为什么,她那样的惊慌和恐惧。
      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洛阳城西有处小小的山头。
      离赵家不远。
      齐玉菡足下点得飞快,几乎是一路狂奔来到了这里。
      她站定,回首,满目苍凉。
      她隐约明白,这了断的时候终于到了。
      南宫言追上她时,同样是无语凝噎。
      她看他。他同样看着她。
      两厢顾,周围都安静下来,和煦的阳光,温柔的风,都成了缠绵的罩,将两人固定在一个空间内,彼此眼神流连。
      “为什么来……”是南宫言先低低开口了。
      “你拿了我的东西……”齐玉菡有些嘲讽的笑笑。“你故意的吧……我还是太傻……”
      南宫言一窒,手将剑柄攥的愈发紧。
      “言……”齐玉菡缓缓闭上眼:“我不愿意你娶别的女人……你能为了我……离开南宫家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也同样可以为你放弃修罗宫……”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吐出了这卑微的请求。
      “言,跟我一齐走吧……我们浪迹天涯,我为你洗衣做饭,照顾你……我会用尽比那赵姑娘更多的力气来爱你……”饶是这样诚恳,齐玉菡自己心里也知道——胜算太少。
      南宫言心里在剧烈的天人交战着。
      他看到她那样把自己放低的神色,心里忍不住的怜惜与疼痛。
      他终是爱她的。
      这爱渗进骨子里,给了彼此伤害。
      她骄傲的眉,她深情的眼,她妖娆的唇。
      曾经有那么一晚,在他身下开出绝美的花来。
      他真的想带着她走,一如莽撞少年,只求美人,不要江山。
      可是他明白。
      他不能那样做。
      南宫家势力之广,就算寻不到他们,总还寻得到修罗宫的晦气。
      而且,他自己真的能舍下家人的殷切希望和肩上的道义与她一走了之么?
      他们都是背负了太多的人。岂能如此不负责任?

      齐玉菡静静看他。
      看他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心如死灰。
      他还是做不到吧。
      说走就走。
      他还是做不到。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多么希望眼前的男子是那个宁愿“烽火戏诸侯”也要博美人一笑的昏君?
      起码,那周幽王没有背叛他的爱情。
      他拱手山河,讨她欢心。
      哪怕成了历史的罪人,在那一刻,他们也是两厢美好思量的。

      “你做不到。”齐玉菡慢慢睁大眼睛,有肃杀的气息蔓延出来:“对么?你不能离开南宫家。你不能放弃那个赵家小姐。”
      南宫言挣扎了半晌,终于回答:“是。”
      一样平稳的语调,掩盖了内里波涛翻滚。
      “好。好!”齐玉菡突然笑起来,笑的凄绝哀然:“这样子,我终于可以下定决心了。言,我们已是对立了,那么……”
      她婉转一笑,速度如风向他冲来,掠过他耳边时,她低语:“纳命来!”
      那样恶狠狠的一句话,打破了曾经的柔肠百转,缠绵悱恻。
      南宫言来不及多想,只能仓促应战。
      齐玉菡握的剑并不是什么好剑,可她剑气却森然狠辣,一时逼得南宫言狼狈不堪。
      两人鏖战良久,也不分胜负。
      其实,是宁愿这样打下去的,也不愿伤了彼此分毫。
      齐玉菡眼角带泪,却不停手,一剑一剑的挥过去,仿佛要斩断此生尘缘。
      南宫言神色悲哀,但只是防御,总下不了杀手,两人缠斗间竟过了半个时辰。
      “小菡……”南宫言边抵挡边吃力的说:“再不走的话……你就……”
      “我没打算逃。”齐玉菡冷言:“我要和你之间,来个了断。”
      “小菡……”南宫言一惊,已在她的话语神情间读出了决绝。
      “你刚才说要和我出来打,我就知道,你大概想放我走……”齐玉菡凉凉的笑了:“可是……我无需你再对我好了。我不需要了……言……”
      南宫言心里绞着痛起来。
      那样悲怆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终于是狠狠的伤了她。他爱的人,他终于还是狠狠的伤害了。
      那么……
      南宫言心绪大乱,剑舞得再也没有章法。
      ——那么,我赔上一条命于你做个了断,又有何惜?
      ——我做错的。我来偿还。
      一时间,南宫言脑海里没了英雄少年,家族大义。他只是一个,因为爱而悲伤的男子,让风花雪月伤了心,痛了情,失了心绪。
      这瞬间的工夫,齐玉菡的剑,就穿过了他穿着喜服的身体。
      温热和冰凉侵入他的感官世界,南宫言似乎是一下子清醒了。他悲哀的看着齐玉菡,竟轻轻的笑了:“我这……算是勉强对得起你了罢……”
      “不是……”齐玉菡同样微微的笑。她并没有呼喊什么“你为什么不躲”之类无用的话,只是以一种极其轻柔的语调说道:“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南宫言有些吃惊。她太平静。平静的像是早以预料和决定了什么。
      “黄泉路上,不可再欺骗我。别喝孟婆汤,来世……也要记得来找我……”齐玉菡说着说着,泪水落了下来,沾湿了她的红裳。
      “小菡!”南宫言明白了什么,大呼一声想阻止,终究慢了一步——那红衣女子决绝的拔出剑,反手一刺,狠狠的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我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的……”齐玉菡倒在南宫言怀里,他再也承受不起这份重量,两人一同躺在了地上。
      “真傻……”这是倒地前,他的低语。

      那样安静的四周。
      那样安静的诀别。
      或者,是为了另一段的开始。
      齐玉菡不说话,她听到南宫言细微的艰难的叹息。
      她明白他在想什么。
      何苦,何必?
      只是,动了情,上了心,谁都控制不了自己。
      ——南宫言。言。我此生挚爱的男子,我们终于给了彼此一个善终。生不能同室,死但求同穴。
      南宫言的呼吸慢慢停了。
      可他还是那样紧的拥住她。
      齐玉菡的眼神渐渐模糊起来。她明白自己就要去陪他了。
      这样决绝的爱,终究是刺伤了彼此。
      她轻轻叹息,两厢情愿,也要门当户对才能幸福罢?所以,小悦……对不起……
      齐玉菡闭上眼睛。
      洛阳西郊。风清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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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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