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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迹辞荣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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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长着瘌痢头的男人往台上砸了一个酒瓶,正好砸到了李宣宣的腿上。李宣宣瞬间扑倒在地,玻璃瓶子碎了一地,碎渣子泛着冰冷的光,寒气森森,李宣宣的膝盖跪在上面,地毯是朱红的,看不到鲜血的渗出。
看不到,也许可以自欺欺人,也许可以选择遗忘。
但苏潆灀知道,那一定是锥心刺骨的疼。
地中海似乎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条有理的:“你个臭*婊*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许力彪是什么人,贱*人,给脸不要脸,你那副破身子,老子早就看腻了。”
地中海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淫*笑,周围的人跟着一起笑,都是该死的没有良心的中国人,中国人中的败类!
败类附着的笑一浪高过一浪,地中海得意极了,越说越没谱:“我跟你们说,这骚*娘们儿屁股上有两颗痣,左半边一颗,右半边一颗,天生的下*贱*货。”
人潮笑得更欢,如海潮般汹涌。浪花澎湃,气势汹汹地往李宣宣耳朵里钻,她的心几乎要被吞噬。
浪花中浮着无数的泡沫,是世人的唾沫,溅到她的浑身上下,仿佛一个个发酵的脓包,她要坚持,要稳住,不能让无数人的犀利的眼睛戳破这些脓包,否则要流一地的脓水,里面全是病毒,在空气里飞啊飞......
苏潆灀气愤交加,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台上的李宣宣亦如是。
那么她不能再退怯,已经有一个人白了,她不能够再白,她把脸气成了红色,跟地毯一样的红色,冲了上去。
沈容想要去拉,可是已来不及,手中扯下的是她的粉红色的毛线手套。
沈容止不住地后悔,老早知道她是个爱管闲事的脾气,就不该答应她进来,此时此刻,后悔也没有用了。
苏潆灀冲上去扶李宣宣。李宣宣看到她,愣住了,惊愕地盯着她看,愣了几秒后,摇摇头道:“奇奇,你不该来,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你比他们,”苏潆灀指着台下的人道,“都要好,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李宣宣的眼眶里有东西掉落,朱红的地毯上显出深红的细密的小圆点,她说:“潆灀,带我回去。”
苏潆灀道:“好,我来扶你。”
李宣宣挣扎着爬起来,玻璃渣子在膝盖处生了根,每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痛,刻着耻辱,铭着痛楚。自尊,从她第一次当歌女的时候就没有了。
一个老头包养了她,还替她报了名,交了学费,送她上学,平心而论,对她是很不错的。可是她只想吐,连胆汁一起吐。一个附庸风雅的老头,她一点儿也不感激。
今天,她却想到了他。
她们步履蹒跚,还是坚定地迈开了步,没迈两步,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想走?没门。”地中海阴沉沉地威胁道。随后,有两只哈巴狗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李宣宣的身体一颤,激灵灵地抖了起来。他的残忍变*态,她都亲身体会过。
苏潆灀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有我在呢,不要怕。”此时此刻,她看起来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伟岸。
沈容过去拉苏潆灀:“不要横冲直撞,小不忍则乱大谋,见机行事。”
苏潆灀道:“你放心,我有数的。”
沈容只好看紧了她,目光将之牢牢地锁住。
苏潆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直视着地中海:“你想怎么样?提条件吧。”
地中海看着她:“要么叫这贱*人立即跪下给我**指头,要么……”声音猥琐又恶心。
“要么如何?”苏潆灀问。
“要么你就替了她,陪我玩玩。”地中海恬不知耻地道。
苏潆灀怒不可遏,但想到势单力孤,不好硬来,只好腆着脸好声好气地跟他周旋,以拖延时间。
沈容去往后方找经理了。这种事,警察哪里会管,都是蛇鼠一窝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人家是要做生意的,闹大了终归不好。
“应该会来管一管的。”他边走边想。
可是已来不及,啤酒瓶破裂的声音传来,人群齐声吸了口气,有人应声倒地。
沈容顾不得再去请经理,赶回去看,只见苏潆灀手里拿着个红酒瓶的颈子,碎片撒了一地,地中海的头上破了一个洞。
红色的液体蜿蜒,不知道是血水还是红酒。
有人起哄:“抓住她,抓住她。”苏潆霜和李宣宣被围在人群中央,不得脱身。
苏潆霜求助的目光看着沈容,她说:“沈容,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要来......”酒瓶的颈子掉落在地上,沉寂在巨大的音响中。
有人去抓她,她慌乱地挣扎,沈容推开一堆堆的肉往里挤。她被人群画地为牢,他在圈外望洋兴叹。
苏潆霜不知有多久没尝过这种绝望恐惧的味道了。可是她忽然笑了,放弃了挣扎,笑得很坦然。周围的人停了手,以为她疯了。
其实只是因为从楼上下来了一个人。琉璃吊灯、吸顶灯、射灯、彩球转灯明明分散地装置着,却在此刻一齐打在了他的身上,是灯光为他添了彩,还是他为舞池点了灯?
核桃木的雕花扶手边,他斜斜地站立着,双手闲适地抄着口袋,逆光打在侧脸上,如同神祇,是像天兵天将一样的救兵。他的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厮,微微笑着,却有股不怒自威的魄力。
那些人也看到了他,许是受他强大的气场影响,一动也不敢动。
有人端了酒杯,摆出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想要上前打个招呼。那人微动了一下,只是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一眼,那些跗骨之蛆便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面对着苏潆霜,问道:“你叫什么?”
苏潆霜不问反答:“你是谁?”
他很有耐心地回答道:“我是这里的老板。”语声温和,像是春天的霏霏细雨,和日里的微风。
苏潆霜想:这真是世界上第二好听的声音了。她仰起头问:“你是来为我们主持公道的吗?”
灯光闪闪烁烁,时明时暗。大老板的身形陷在阴影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听得他笑了:“我是个生意人。你们吓坏了我的客人,给我带来了损失,该怎么赔偿我的损失呢?”
苏潆霜一嘴的话堵在喉咙里,竟是难以置信。
大老板又心平气和地道:“我很忙。要么你走,留下她;要么你来替她。”这样温柔的语气,竟然说出这样冷酷的话!
苏潆霜气得发抖,豁出去了:“你这里还有没有是非黑白,你这样护着这种人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大老板温和的声音又响起,声音富有磁性:“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他的眸子暗了,他若是好人,恐怕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又怎么会有今天?
苏潆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人家都承认自己是坏人了,她又如何分辩?她急得团团转,着急又有什么用,秀才遇上兵,有理无处说。
热心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多管闲事,惹来一身骚。
苏潆霜忘记了十年前的那件事,也忘记了那件事后的坚如磐石的决心。善良的人,不一定能善始善终。
最后,是沈容挺身而出,答应以不平等的价码去大老板产业下的各大戏院演出一年,此事才算真正了结。
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沈容的票价虽说有所上涨,但能抵得上千乐门的一个歌女吗?一年的束缚,无疑是给被压制的命运雪上加霜。
而真相的背后,到底又是什么?
苏潆霜恨死了自己,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沈容,心中的愧疚感又深了一分,对沈容的感情更加无法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