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Sing me a lullaby》迟佳酿

146、Chapter18 值得（上）

　　仙道彰昏迷了三天，三天后醒来，被床边的月岛梨奈吓了一跳。她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哭的，或许两者都有，脸上的表情沉郁而冰冷，尽管在见到自己醒来后就改变了。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这才感觉到遍布全身的疼痛，疼得他瞬间出了一身汗，什么力气都没有。

　　月岛梨奈小心的握握他唯一没有受伤的右手小指，她的手比起他来那样小，单只握着一只小指也不觉空落。她在仙道那蔚蓝眼眸的注视下弯弯眼睛，像是松了一口气，灿然又俏皮：“你也太能睡了，再不醒我就不理你了。”

　　仙道彰心中一疼，她吓坏了吧。这几天他并非全然昏迷，麻药褪去后他其实有过几次短暂片刻的清醒，也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哭声，知道她一直都没有离开。可饶是如此在他醒来后，月岛梨奈只是一如既往地撒娇耍无赖，好像他真就只做了个梦，睡了一觉而已。他了解月岛，如果她又哭又闹的或许还没什么事，越是这样越说明……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糕。

　　“梨奈……”他声音十分沙哑，又因无力听起来有些……

　　月岛梨奈一愣，兔子眼又红了红，随即又没心没肺的笑：“别说话，你这个声音太诱人犯罪了。”

　　仙道彰：“……”

　　她嘴上说的轻松，转身到水的时候因颤抖险些打翻了杯子。仙道彰皱了皱眉，却是没有戳破她的小伪装。他其实清楚的，毕竟是自己的身体。他很痛，浑身都痛，无比的痛，可是右半边身体却只有一丁点的麻，是那种躺久了的没有知觉。

　　月岛梨奈倒了一杯浑浊的也不知是什么的液体，用小勺子搅了搅，又吹吹递到他嘴边，一点一点喂他。

　　两人无话，一个喂得专注，一个喝的出神，却都各怀心事。

　　窗外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乌云的缝隙漏了一些到病房里来。

　　“仙道。”一杯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液体喂完，月岛梨奈终于正经而严肃的看向仙道彰。

　　终于要说了么。仙道彰侧过头，看着她瘦削的轮廓线，心疼的蹙起眉。

　　“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沉默，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不是要离开国内，只是可能不能每天都来看你。但我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的，我保证。”她忐忑的小眼神勾的他心软，不免温柔了嘴角。

　　“你……听到了吗？”月岛梨奈捉摸不透仙道这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满脸狐疑问号。

　　“嗯。”

　　？这是什么反应？月岛梨奈懵了懵，他这反应也太平静了。

　　“这样也好。”仙道彰勾勾被她握在手中的小指，这是目前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我也不希望复健时候的狼狈样被你看到。”

　　月岛梨奈惊异，而后垂下头：“你知道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么？最坏的结果恐怕……”

　　月岛梨奈猛地抬头，又不停摇头打断他的猜想：“你别多想，只是多处的骨折……”

　　“还有呢？”仙道彰用虚弱的声音问她，听起来确实那样不可抗拒说谎。

　　月岛梨奈咬了咬牙，气道：“这些人可过分了，想切断你的腿，幸好琉夏从德国找来了最好的骨科专家，你看，现在不是好好地没事吗？真想再踹那几个庸医两脚。”

　　仙道彰垂眸，难怪右腿没有只觉，他伤的那么重，这也在意料之内。就算真的截肢也是没办法的事。只不过……他又看看月岛梨奈气鼓鼓的样子，还好有她的坚持，也大概只有她能用那种不讲理的方式保住他了。

　　“你……笑什么？”

　　“你不会……真的把人家医生打了吧？”他虽是疑问，口气却无比肯定。

　　月岛梨奈闻言理直气壮地挥挥拳头：“可不是么！当时那么多人，还号称什么专家组，没一个顶用的，拿出的方案一个比一个离谱，这种人当什么医生啊！胆子小的用显微镜都看不到！怕承担责任就要把人当零件一样切割！可是你舅舅和波多江都默许了，他们说不截肢可能会威胁到生命，影响以后的生活。但他们都说的是可能，并没有人能保证一定会如何呀！那时候我就想，Akira只有我了，要是我不坚持的话等你醒来看到自己残缺的身体该多害怕呀。就算要截肢，也要让你自己做决定！所以我宁愿得罪你的家人也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你！”她说着说着气焰就弱了下去，因为她看到仙道微笑的眼角淌下的泪水。

　　她第一次看见仙道哭的这么……这么汹涌，之前当着媒体告白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耶。她学着他每次哄自己的样子吻一吻他的眼睛，却感到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于是伸手摸摸他已经软下来的顺毛，在他耳边保证道：“Akira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仙道彰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心中早已酸胀，多幸运啊，他的小姑娘此刻像一个要变身骑士的小狐狸。

　　兴许是被盯的不好意思，月岛梨奈又继续道：“后来德国专家过来，看过病历又重新拍了片子，给了我们三个方案。他说不截肢也是有办法的，只不过之后的复健会极其痛苦……”

　　见她没有说下去，反而偷瞄自己，仙道彰勾勾嘴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终于将她揽进怀里，换得一声惊叫“哎呀，别别，碰到伤口怎么办？”

　　然而他并不在意此刻的疼痛，只想好好抱抱她，就算看不到却也可以想象这些天她过得什么日子。

　　“虽然很痛苦，但你……应该会选择接受这个方案吧？”月岛梨奈埋在他怀里，声音很小，小心翼翼地。

　　“我很庆幸，有你在。”他笑看她，眼中的温柔溢出来，汹涌浩瀚。

　　月岛梨奈呆了两秒，而后再仙道惊讶的目光下迅速的吻上他干涩的唇，热情的让人来不及反应。纠缠的一吻结束，仙道彰有些目瞪口呆，却见小狐狸红着耳朵尖摇摇尾巴，又是个理直气壮地样子：“都说了你别说话，这样很考验人的知不知道？对于你……我又不是很经得起考验。”

　　仙道彰：“……”

　　情不自禁的结果就是——过来重新换伤口绷带药棉的护士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来回回。

　　待到了下午，月岛梨奈终于抵不住困意，又经不住仙道彰的眼神攻击，被赶回家休息去了。她走后不就，病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仙道彰看着站在面前的身影，恍如隔世。

　　小山大悟坐在床前，波多江七海在一旁削苹果。

　　“前两次来，你都睡着，况且床边有那个不讲理的丫头守着，我们也不愿意多待。”

　　“舅舅。”仙道彰侧过脸，看向小山大悟那苍老的面容，反应过来那个“不讲理的丫头”是谁。

　　小山大悟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阿彰，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多保重自己吧，不过算我求你，至少让我能有脸去见你的母亲。”

　　“舅舅……”仙道彰紧抿嘴唇。

　　小山大悟抬手打断他：“如果我能早些察觉你和那位月岛小姐的事……”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恐怕也于事无补，都是天注定的。你遇上她，许是上辈子欠她的吧。”见仙道彰想要反驳，又无奈道：“你还记得与道月岛梨奈之前的自己吗？我以为你性子淡，活得洒脱看得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谁曾想，你与你母亲一样……”

　　“舅舅，不一样的，这些都只是意外而已，跟梨奈没有关系。”他极力辩解，却倍感无力。有些事时间久了，不是几句话就能让所有人都保持客观的态度。

　　“阿彰，叔叔他并没有在责备。只是月岛梨奈那种浪漫的理想主义真的有些过了，就拿这次来说，你转进ICU，命在旦夕，我们找了那么多医学专家，所有人都认为截肢是最好的选择，包括后来德国的那位骨科大夫。不是只有她在乎你的感受，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可是我们更希望你能活着。”波多江七海说完又摇头叹气：“我知道，跟你说这个你也听不进去，你自从被她迷了心窍，别人的话你是不肯听的。”

　　“既然知道，又何必说。”仙道彰很少这样不留情面的讲话，小山大悟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波多江七海放下手中的苹果，涨红了脸：“是我活该，说那丫头的不是惹你，给自己讨没趣儿。”

　　“阿彰，你……我们是你的亲人，难不成会害你？七海她也是就事论事。”小山大悟终于看不下去，出声提醒。

　　“抱歉舅舅，七海姐。我只是不太喜欢别人对她不了解便评价。”仙道彰嘴上说着抱歉，眼中却并没什么歉意，“你们是为了我好，希望我活着，可是她……只有她在意我会怎么活下去。”

　　小山大悟和波多江七海各自沉默，正要反驳，却听他声音清清亮亮的继续说：“从小我总被看作性情淡漠，对所有事情都没所谓，大家对我的夸奖从听话变成了不争，可那并不代表我内心一点都不会在乎不会介意啊。但当我习惯被当做洒脱的模范，梨奈出现了。她不但点燃了我的斗争心，并且……对那些别人认为我不在意的事十分在意。她知道我是球员，知道我的职业对我生命的意义，才会拼尽全力去找到那一丁点的希望，去保全我的人生啊。你们说她理想主义，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务实。她追求的从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可见的东西。”

　　“阿彰，你身体要紧，别激动，我不过是觉得她没有那么爱你所以有点生气……”小山大悟尚存一丝理智阻止仙道彰继续放大的情绪，而波多江七海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这个人极其护短又小心眼儿，对自己的事倒还好，但是如果有人伤害了她的亲人朋友她必会十倍偿还。她并不是个正派的人，必要时候会耍手段用心机，可那都只是对敌人。没办法啊，她在极其不容易的环境中长大，从来没有安全感，为了保全自己只能长出了一身的刺。此刻，我知道她并没有听话好好休息，而是不知道在哪里谋算或妥协，时刻准备着同别人拼命。舅舅，她在为我拼命啊，而我却只能假装不知道的躺在这里，见到她时还要强压下担心任由她撒娇陪她演戏……”

　　“阿彰，阿彰好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不知道她对你这样……”

　　仙道彰闭上眼睛，平复了许久，方再睁开，他看向窗外新生的绿叶，轻轻蹙眉：“她的人生中站在选择的路口时都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就连这次都不例外。做那个选择的时候，她该多害怕啊？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爱我，她又何必冒险，冒着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风险只为了我的余生可以如从前一般活下去。”

　　仙道彰说完，波多江七海捂着嘴跑了出去。她再一次尝到了被比下去的滋味，只不过早已不是作为恋爱对象，而是作为亲人。

　　小山大悟彻底明了，仙道彰和自己妹妹的根本不同。或许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阿彰，不，不是或许，他和波多江七海都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只给他他们认为好的，以主观感受评价他，却从没问过他真正需要什么？若真如阿彰所说，月岛梨奈对他的感情和他对月岛梨奈的感情可以等量相比，那么当时月岛梨奈做那个决定的确需要超出常人的勇气。好在，她赌赢了。既然结果是好的，还去纠结什么呢？

　　“阿彰，如果可以的话，等你伤好出院……带她回家一趟吧。你有多久没回来过了？你舅妈也很想你。”临走的时候，小山大悟犹豫半晌，终于说出口。

　　仙道彰看着他明显伛偻的身姿和满头的白发，终究于心不忍。因为波多江七海的事，他自搬出去后便很少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那是他长大的地方，舅舅舅妈是很好的抚养者，到底血浓于水，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他点点头，右半边身子仍然麻麻的，却艰难的抬了抬右手，轻轻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