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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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进知意殿的未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颜倾鸿。
殿内不曾点灯，屋外的光透过门扉上镂空裹了烟雨纱的窗花，在地上投出一片模糊的光影，颜倾鸿面朝着殿内，面容笼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未因迟疑了半响，问道：“师父，未因是绛焱妖皇的名字吗？他不是叫绛焱吗？”
“他叫未因。”颜倾鸿答道。
“那为何师父要用妖皇的名字为弟子取名？”
颜倾鸿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向殿中央答道：“因为你与他一样在右眼下方有朵红莲印记。”
未因抬起手摸着自己右眼角，说道：“因为这样所以师父才要收弟子为徒吗？”
颜倾鸿闭上眼答道：“是。”
未因停下发问，他觉得自己应当察觉了些什么，但他尚不明白，也说不清楚，那样怪异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不去，他所问的与颜倾鸿所答的已经解了他今日最大的疑惑，并且以自己的理解方式从新得到了一个答案。
因为他与妖皇相似，所以颜倾鸿收他为徒。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颜倾鸿从袖中取出一枚火灵符捏在指尖，默念了一句口诀，随着轻轻的一声“去”，殿内数千只蜡烛同时燃起，映得殿中再无一丝黑暗。
颜倾鸿转过身看着未因道：“往后你与我一同住在偏殿，辰时起，亥时睡，一例衣物用具饭食会有人为你打点，用过早膳后我会来教导你修习心法与武功，可有何处尚不明白？”
未因看着眼前的颜倾鸿，想了想又询问道：“弟子可以离开知意殿吗？”
颜倾鸿看着他，半响答道：“不能。”
未因低下头说道： “弟子明白了。”
颜倾鸿看着未因，眼前忽然闪过胸口插着画月剑浑身是血倒在他怀中的绛焱妖皇，沾满血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那张好看的脸还有星月般的眼睛透着被背叛的绝望，唤着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那个人也叫未因。
他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小师弟，江未因。
颜倾鸿皱了皱眉头回过神，对未因又说道：“沐浴后便回房里静心修炼融雪心法，限你十日，将第一层修炼满。”
未因愣了下，连忙应道：“是，师父……”
跟随颜倾鸿修炼的日子很枯燥，很乏味，每日该做什么颜倾鸿都会预先定下，没有延期的允许，却也没有超出过他的能力范围。
未因本以为颜倾鸿会对他很严厉，其实并不然，比起那些常常嘲笑他愚笨呆滞的师兄来说，颜倾鸿实则亲切许多。
这日他修炼完心法正要去向颜倾鸿回禀，走在半路上却遇到了个熟人，古霜迟。
“霜迟师兄。”未因上前行礼道。
古霜迟转过头见是他，停下脚步回了一礼道：“未因师弟，许久不见了。”
许久不见么。
未因愣了下，似乎是离他上知意殿过去了段时日，如今看着古霜迟倒也不像小时候那般需得把头仰得极后才能看清是何人了。
古霜迟走近拍了拍未因的头，笑道：“你长高了。”
未因低下头问道：“师兄是要去拜见师父么？”
古霜点头应道：“是，你也要去找掌门么？”
“嗯，这个时候师父应当会在丹房。”未因说罢看向古霜迟，道：“我们一同去吧。”
昨日门派里太热闹，经过层层比试后胜出的弟子会成为掌门首徒，虽然他不曾去观看这场比试，但最后谁胜出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而今日正式成为颜倾鸿徒弟的古霜迟则必须前来行拜师礼。
按着时间来说他拜入颜倾鸿的门下更早，可比起正儿八经靠实力当上掌门首徒的古霜迟来说，他未因就像一个半大不小的玩笑话，一如先前的那些传言，颜倾鸿只是“看上”他而已。
未因带着古霜迟来到丹房，拜见过颜倾鸿后，颜倾鸿命他二人起身走上前。
颜倾鸿看着古霜迟说道：“未因，你先退到一旁。”
“是。”未因应道，往一旁退了十步停下。
颜倾鸿先是拿出一枚令坠交给古霜迟，而后双手结印凝出自己的一丝神识后，以手为剑，心中默念着咒文一边将自己的神元刻画在古霜迟眉间。待光芒消退后古霜迟的眉间便多了极细微的一点红印，远远瞧着其实也看不出有多大变化。但这眉心的一点红与其佩戴的令坠都象征着掌门首徒的身份。
直到新任掌门，否则这一点红与令坠都不会消失。
颜倾鸿收回手，对仍低着头的古霜迟道：“你早已成年，该遵守的规矩想来也应当清楚，虽然必须住在知意殿，但你可随意离开，并不需要知会我。另一切修炼事宜我会择时亲自传授，可有何处尚不明白？”
古霜迟答道：“没有。”
“那便下去修炼吧，一月后，我会来考核你的归叶剑法。记住，我只有两个字要求，利，稳。”
“弟子遵命。”古霜迟领了命，站起身看了眼一旁站了好一会儿的未因，然后转过身走出丹房，顺道将门阖上。
丹房内安静了许久后，颜倾鸿转头看向未因，说道：“过来。”
未因闻言回过神看向颜倾鸿，走上前唤道：“师父。”
颜倾鸿打量着未因，江未因与他认识的那一年是十三岁，恰好便是未因如今的年纪，眼前这张脸渐渐地与他记忆中的模样相互重叠，稍不留心便有回到过去的感觉，但终究是形似而神不似。
“你是不是想问，你到底算不算我徒弟？”颜倾鸿问道。
未因抬起头看着颜倾鸿，皱了皱眉问道：“那弟子算吗？”
他不曾向颜倾鸿行过拜师礼，身上也不曾佩有颜倾鸿徒弟身份的信物，这样的问题看似无礼，却也很理所当然。
“算。”颜倾鸿答道：“伸出你的右手。”
未因依言乖乖伸出了自己右手。
颜倾鸿将未因的手心翻过来向上，袖子卷起露出整截的手臂，然后划破自己右手食指与中指，按在未因手心以此为起点，在未因手臂上画出了一道符咒。
那道用血画成的符咒在颜倾鸿收回手后便渐渐消退，只在未因的手心凝成一个针眼大的红点。
未因看着自己手心问道：“这是什么？”
颜倾鸿答道：“血咒，日后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告知于我，与霜迟眉间的剑印是同样的道理。”也会有些不一样，例如它会告诉我你在哪，你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
未因放下手，看着颜倾鸿又问道；“师父，弟子是不是很愚笨。”
颜倾鸿抬眼看向未因说道：“不会。”
未因缺了一魂三魄，剩余的魂魄也都残缺不全，能入轮回再转世为人已是奇迹，如今看起来尚能与常人无异，这又如何能算愚笨。
倘若当年江未因并未被妖界掳走，此刻坐在琛凰掌门之位的就不会是他颜倾鸿，真正的少年英才该受天下人敬仰的都应当是江未因才对。
未因垂下眼说道：“弟子明白了。”虽然颜倾鸿说不会，可他清楚自己跟别人有些不一样，例如他知道自己手心的那一点是红色，然而他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再例如他很难记住别人的模样，只能靠感觉来辨认。
又或者说他的感情也很迟钝，总是要过很久才能醒悟当时的心情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就像现在，他觉得自己应当有些沮丧，然而并没有。
“你融雪心法第八层已经炼满，第九层开始将有别于你先前所学，也是最易前功尽弃的时候，你需忘掉自己，忘掉身边的一切，守心归璞，切不可被幻象所迷，误入歧途。”颜倾鸿顿了顿看着未因，又道：“这对你应当不难，但为了万无一失，你修炼第九层心法时需有我在旁，直至达到第十层。”
“是，师父。”未因点头应道。
颜倾鸿站起换了个方向坐回团蒲上，道：“坐到我对面，现在便开始修炼。”
未因见颜倾鸿已经重新闭上眼便也没再询问，上前坐到他的对面，调整好坐姿后结印开始修炼，所以未因没有看见方才已经闭上眼的颜倾鸿又重新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江未因是继他们师父之后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将融雪心法修炼至大圆满的人，就算后来成了妖皇，这心法也还是伴了他一生。
琛凰一脉传有两套心法，其一为融雪，另一个则为玉珥。融雪为辅，玉珥主攻。对于新入门的弟子首习融雪，至第八层后便转玉珥，这并非定律，而是能突破融雪第八层的人实则少之又少，一旦失败那便是经脉俱毁，形同废人。但若是能突破达至大圆满，其灵力之威便会强于玉珥数十倍。
修炼融雪心法时，因灵力的聚拢整个人会发出轻微的蓝光，当修炼的层数越高，颜色便越明显，当修至大圆满时，灵力将会凝成雪花的模样。
颜倾鸿看着游走在未因周身的丝丝蓝色灵力，未因心思单纯，难以受幻象所惑，可又因为心思过于单纯，一旦被迷惑便也极难跳脱。颜倾鸿抬起手，将凝聚在指尖的神识裹着灵力混入缠绕在未因身上的灵力里头。
不多时颜倾鸿便顺着灵力的走向看到了未因的内心世界。
仿佛水墨泼过的景色层层叠叠，颜倾鸿沿着路走了许久，没有看见未因，也没有看见半点幻象，颜倾鸿皱起眉头，时候尚未到么？
“师父？”
颜倾鸿诧异地回过身，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未因，怀里捧着这天地间唯一有颜色的事物。
那是一束红莲。
颜倾鸿看着未因问道：“此花你在何处采得？”
未因闻言抬起手指向一旁，答道：“那边。”
颜倾鸿循着未因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迷雾散去后的天边露出了一整片的红莲，红得仿佛一片血海。
“未因，此花于你，是何意义？”颜倾鸿收回目光看向未因问道。
“是色。”未因答道。
颜倾鸿接着又问道：“那此色于你，又是何意义？”
未因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红莲，答道：“是心。”
“此心于你，是善，还是恶？”
未因沉默了半响，答道：“不为善，不为恶，仅为瞬时一思，片刻一念。”
颜倾鸿走上前一步说道：“既已通晓这不过虚幻之象，为何仍执着于此。”
未因有些恍惚地答道：“无处归。”
颜倾鸿看着眼前的未因，说道：“一念生，万念灭，所以思之所向，心之所归。”
未因闻言，抬起头看向颜倾鸿，又唤道：“师父。”
“何事。”
“你并非我心中的幻象，是么？”
颜倾鸿闻言没有再回答，而是朝未因伸出了一只手。未因看着颜倾鸿的手，不再迟疑伸手握住了。
再睁开眼时，夜幕早已降临，丹房内一片漆黑。
灵力发出的微光只能让未因看清颜倾鸿仍坐在他的对面，同样睁着双眼看着他。
颜倾鸿见未因清醒过来，开口说道：“今日就练到此，先回房去休息吧。”
“是，师父。”未因点头应道，正欲从团蒲上站起身，突然脚一软又重重跌了回去，手使不上力气，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
颜倾鸿看着未因笨拙的动作，伸手将未因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轻声说道：“睡吧。”
未因被这一扯恰好倒在颜倾鸿怀里，那声睡吧就像一句咒语，让他撑不住涌上来的睡意立刻便睡了过去。
颜倾鸿听着未因渐平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熟，便将他打横抱起走出丹房，回到卧室里，将未因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后，颜倾鸿又抽出未因的手细细诊着脉象。
修炼融雪心法过程中所耗灵力一层比一层多，常人稍微休息很快便会恢复，可未因少了一魂三魄终究不能与常人所比，恢复灵力的速度太慢，很容易便会像今日这般倒下昏睡过去。
颜倾鸿运起灵力沿着未因经脉一点点送过去，不出意料地全都化为虚无，丝毫没起任何作用，颜倾鸿的心沉下来，将未因的手放回被子下盖好。缺了的魂魄恐怕在当年那一剑后便已被毁，现下他要如何才能替未因补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