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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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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林霏又为平凡运了一次功,第二日的时候,平凡的高烧便退去了不少。
平凡终于发现了自己觉得身子有点沉还有点轻的原因,并沉着脸让林霏把烘干的衣服取了回来,坚持要自己来穿。
采的草药剩了些,林霏便将自己身上的冻伤也处理了一下,这双手再搁置一阵子就要废了,对于习武之人,双手受损无异于摧羽折翼。
等到了第五日,平凡身上积的寒气便驱散了大半,只是剑伤擦痕,筋骨内府的伤势不是几日就能痊愈的,也更无办法走出这山谷。
林霏倒是随时可以离去,但他决然舍不下丢平凡一人在这里,即便平凡反复劝他,林霏也只推说自己还找不到出路。
过目不忘的林少教主迷路?骗谁呢!
林霏心道,骗的就是你。不然丢你这么一个目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平二公子在这雪洞里,一不小心让狼啃了,我不白忙活这么些日子了?
过了一周后,平凡便不肯再让林霏为他输送功力,林霏也不再强求,毕竟二人内力虽出同宗,却非同道,各人有各人的修行法子。
山洞之中,昼夜难辨,两人抵背运功,神思入定后更是难分昏晓。
林霏的伤好得快些,有时趁着平凡调息,他便出去寻些吃食草药来,雪水渐渐化了,甚至能猎到一些飞禽走兽,等平凡睁开眼时,面前往往就摆着篝火烤兔腿、鲜菇鱼羹、芭蕉包烧雀。
没有盐巴,林霏也能想法子找出些调料来入味,不过想想这雪山山谷里能有什么好的调料?林霏这个大少爷什么时候能品调料了?所以搞得好端端的菜肴“其味不扬”也毫不奇怪,在平凡的劝阻下,林霏终于把加调料这一项去了。虽然“君子远庖厨”的林少教主烧煮蒸烤的功夫着实教人不敢恭维,但胜在材料好,每日平凡刚从入定中回过神来,正是腹中饥饿时候,便面对上这么些天然美食,一来二去倒是把伤时清减了的却都补了回来,。
这一日,林霏活捉了一只野兔提着回到雪洞,就见平凡侧身倒在了地上,唇角处鲜血还在不断外溢。
一惊之下,林霏松开了手,不断挣扎的兔子得了机会就一溜烟地跑进了漫天白雪里,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林霏根本顾及不得,连忙扶起来平凡为他运功,这才发现对方是练功时经脉被逆流的寒气所阻,强冲直撞下岔了路子。
林霏将自己的内力渡到平凡体内,带着对方沿着经脉一遍遍梳理下去,最后归于膻中气海。
可那一部分寒气就像入水泥鳅一样无论如何也捕捉不住,林霏索性也将其一并驱入气海之中,日后只能靠药物镇压平息了。
等运完功时,天色早已入夜。
平凡睁开眼时,便对上了林霏担忧的目光,银白月光从洞口处飘来,映照着对面的人俊颜清逸,一如暖玉生光。
“有劳师弟。”
平凡点了点头,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是这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不是生疏,而是意重言微,无需多说。
林霏忽然觉得,虽然这样的凡师兄也耐看得紧,但他更喜欢看见对方的一袭白衣染上人间烟火气息的模样,于是他挑了挑眉梢,轻声笑道:
“那师兄打算怎么犒劳我?”
平凡一怔,在他的印象中,师弟从来都识趣得很,即便是调侃也点到即止,从不让对方为难。
而这样的状况,着实让素日寡言少语的平二公子为难了。
平凡在江湖中有个别称叫“三痴剑客”,因他平时都是与剑,与酒,与武功秘籍和林霏打交道,所以十分地不善与人周旋,更不用说言谢。
通常他都是行动派,千言万语也可以因为没必要而全部忽略。
虽然时常戏弄于人,也时常与林霏把盏闲侃,但平凡若是没话可说的时候,那是连个之乎者也都挤不出来的。
有时候“没必要”多了,就成了习惯。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着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故而他望着林霏的眸子,只硬生生憋出一句——“新丰美酒相酬?”
面上故作的冷淡早已维系不住,平凡只好侧开视线,假装雪洞洞口那块反射着白月光的石头十分的好看。
难得见到平凡也有这般窘迫的样子,仿佛皓月清风满杯,又似伏羲琴音入怀,林霏看得心痒难耐,几乎要立刻冲上去,将人狠狠地据为己有。
林霏倾身贴在平凡耳侧,含笑问他:“我若说不够呢?”
平凡似乎也觉得这个距离近得略有不妥,夜风都将两人发丝轻轻吹起,像红线一样搅在了一起。但他此刻却做不出决断,心底挣扎着,既想把人推开,又隐隐地在渴望这种靠近,所以他一动不动地盘膝端坐,只疑惑反问:“你还要什么?”
“我想要啊——”林霏笑了笑,拾起平凡脸颊边的发丝,俯首轻轻吻了上去 ,像是一叶花瓣飘落在了宝缎丝绸上,“凡师兄,我不止想要和你共饮一坛酒,共赏一轮月,我还想与师兄共握一把剑,共度一浮生。”
“师兄,你可愿?”
身子一震,平凡惊诧又恍然地看向林霏,手指扣紧又松开,反复几此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林霏等了片刻没有结果,只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凡师兄,其实我很久以前,就不想叫你师兄了,因为我这个人十分地贪得无厌,比起来君子之谊,天涯咫尺,更喜欢两情相悦,厮守不离。”
“平凡,我心悦你,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对饮也好,报仇也好,入世也好,归隐也好,日后离了桃奚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可愿与我,双剑合一?”
……
“……对不起。”相对静默许久后,平凡低声道。
“知道了。”林霏苦笑一声,抬头直直望向平凡眼底,“是小师妹?”
“不是蓉萱,我……”
未竟的话语被堵在一个悠长的吻里。
呼吸咫尺,舌尖相绕,对方额前落下的一缕发丝勾上睫羽,划过了鼻梁,惹得人微痒。
明明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推开对方,如果被拒绝,依林霏的性子一定不会再有所冒犯,甚至不会再靠近半分。
平凡却像是被藤蔓紧紧缚住全身一般,动也不想一动。
即使唇瓣像花蜜一样被对方贪婪地舔吻吸食,他也没有选择拒绝或是靠近。
偶尔被对方的软舌擦过,他微微动了动仿佛被灼烧过的舌尖,也能激起林霏更热烈地索取。
这注定是个没有回应的吻,以再一次的两厢沉默而收尾。
最后是林霏率先打破了这片死寂的深潭。
“我知男风世若不容,也知此情悖逆礼教……师兄所应,人之常情。我原也不敢太多奢望,也合该了却这点念想。”
“我只是不想听见师兄说厌恶我,可现在看来,我还是惹了师兄厌恶。”
林霏叹了一口气,又道:“罢了,师兄不必为此挂心,我喜欢师兄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段情我舍不下,但这些话却可永葬雪山,你我此后一如寻常,相对仅称同窗,霏誓无半分越矩,令师兄难堪。”
“……数年之后,或许今日,可为笑谈。”
终于,平凡摇了摇头,林霏的眼底骤然生出一丝光彩,却又在下一刻被狠狠掐碎。
只听平凡淡淡道:“与她与你都无关——家仇不可不报,平家不可无后”。
“无后……吗?若平家有继,你……?”
“若有来世,定不负你。”
……
若有来世,定不负你。
今生相遇尚不易,谁敢轻言有来世?
无数喧杂吵嚷的画面从脑海中跳过,仿佛一夜之间从天河游过黄泉,林霏醒来时候,仍觉得耳畔犹有杂音,聒噪不已。
揉了揉酸痛的额角,林霏抬眼望去,天色尚早,太白未明,平凡已去练剑了,玉狮子挑剔地嚼着草料,黎巧躺在一丛紫苏里睡得正甜。
远远地望着竹林里上下翻飞的白衣,林霏轻叹了一口气,失笑道:“说什么来世?水中月,镜中花而已。”
“可你的今生,我也无缘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