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无聊》弈明

4、第 4 章

　　程意从小是个倒霉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离婚时都嫌他碍事，送他到爷爷家，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带不了他，把他放寄宿学校，一放就放了十多年。

　　程意继承了他爹妈的优良基因，小时候白白胖胖可爱得像个年画上的小娃娃，长大后清秀俊俏，漂亮得不可思议。再加上性格开朗外向，还懂得弹点吉他，打打篮球，迷得众女生七荤八素。程意觉得，怎么着都应该给自己一个校草头衔挂挂。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初二某个早上在楼梯口听到有几个男生讨论初二年级的级花。他兴冲冲追问汪原咱们年级级花是谁，号称小灵通的自己居然错过这等大消息。汪原和他从小学开始同班，大学才分开。程意总说这是孽缘。

　　汪原听后，古怪地瞅他；“你不知道？上个学期你就被评为咱们年级级花了。公认的。”

　　得知真相程意气得两天吃不下零食。

　　中考后，两人一起考上了当地的市一中。别看这两人没少因为逃课出校、逗哭班上的小姑娘、撕作业本折飞机满校扔等等光辉事迹而被投诉，用汪原他爷爷的话说，这俩娃娃的脑袋瓜还是挺灵活的。

　　新的班级老师按成绩排座位，程意被安排在班级第一旁边，可乐坏他了。

　　同桌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程意早上课间赶作业，问他借化学作业，还买一送一递来数学作业。程意夸张地表现出热泪盈眶的模样，搂着同桌单薄的肩回头对后桌炫耀：“看到没？这就是兄弟，兄弟啊！”

　　“啪”同桌狠狠地拍掉他的手，嫌弃地吐出一个字：“滚。”

　　程意摸摸被拍红的手背，嬉皮笑脸不以为然。

　　同桌与程意同宿舍，初次发现同桌熬夜在被窝里温习课本时，程意是震惊的——他一直以为同桌这种天才可以无师自通过目不忘，原来在不为人知的私底下，天才也需要不断努力换来人人艳羡的高分。

　　程意不知哪根筋被触动了，中午不再拉汪原下楼打球耍帅，勾搭女生，而是吃完午饭后乖乖地跟同桌一起写作业或是背知识点。

　　汪原数次怀疑他热坏脑袋了。

　　一天中午同桌埋头写作业，写到一半，转头认真对程意说：“就算你缠着我，我也不会借CD给你。”同桌他家家境优越，他爹经常出国出差，每次都会带礼物给他，前段时间才带回一张迈克杰克逊的正版CD，程意哈这张碟很久了。同桌认为这人不靠谱，生怕心爱的CD借他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程意不服气：“你就不许我发奋学习吗？”

　　同桌的眼神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

　　程意气结。

　　两人每天中午相亲相爱携手学习的日子结束于程意发现同桌熬夜看的不是复习资料而是《神雕侠侣》的一个早晨。

　　程意很受伤，屁颠屁颠去向汪原吐槽，汪原的反应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帽。”

　　同桌长得不赖，考试稳居年级排名榜首，简直是青春校园小说里的白马王子真人版，没少被女生告白。因此同桌和程原天天早上去教室整理抽屉里的情书的举动一度是班级的一道特殊风景。

　　程意曾经暗暗和同桌较劲，比谁的情书最多。同桌认为他太幼稚，不愿意搭理他。

　　程意弱小的心灵又受伤了。

　　同桌一直对追求者不假辞色，程意以为尖子生都是不屑于谈恋爱的存在。因此高二开学第二个星期，他知道同桌有个小女朋友时，惊得下巴快掉了。

　　那天他感冒，让汪原帮他请假了，没去出操，半睡半醒间朦朦胧胧看到同桌床上坐了个人，他嘀嘀咕咕问：“你也没去啊？”

　　“我失恋了。”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仿佛投下一颗原子弹，炸得他瞬间清醒，猛地坐起床：“啊？！”

　　“我失恋了。”同桌转头面对他，表情很冷静，除了眼眶有点发红。

　　程意干巴巴：“哦。”无话可说。

　　为了开解他，程意借着同桌的名义向老师请假外出，老师一看是程意的脸，皱眉，扭头看见同桌，展眉，大笔一挥同意了。老师还亲切地叮嘱同桌小心点，对程意又是另外一副面孔，严厉告诫他不要带坏同桌。程意表示很无辜，他什么都没干躺着都能中枪。

　　程意带同桌去游戏城疯狂玩了一个下午，准确来说他自己疯玩了一个下午。等他意犹未尽用光最后一个游戏币时，回过神发现刚刚在身边的同桌不见了！游戏城鱼龙混杂，小混混小太妹占了一大半，他纯良的同桌不会被人拐走了吧！

　　程意急急忙忙去找人，最后在门口找到了坐在台阶上呆坐的同桌，他摸一把汗湿的脖子，顿时心生愧疚，为了游戏把兄弟晾一边实在不够义气。

　　他决定弥补同桌，于是掏出仅剩的一点钱请同桌吃了学校旁边大伯卖得羊肉串。同桌斯斯文文咬一口羊肉，点评；“肉烤得有点老。”

　　程意三两口吃完一串，完了咂咂嘴，说：“是吗，吃不出来。”

　　同桌鄙视瞥一眼他。

　　日子就在无波无澜中悄然而过。

　　转眼高三。

　　高考完的那个晚上吃散伙饭，同桌在酒店楼梯口堵他，淡淡说：“我好像喜欢你。”

　　“轰”一声程意脑子彻底炸开了，他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一声不吭绕开他。

　　此后程意躲着同桌走，两个人再没交流过一句话，同桌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毕业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

　　大一程意在外兼职，情人节那天，街上情侣成双成对，程意形单影只倍感寂寞，冲动之下脑子发抽，用公共电话亭打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同桌，那头一接通，他飞快地说：“如果你还没后悔，不如在一起试下吧。”

　　同桌的声音很轻，温柔得像春风拂过：“好。”

　　他们异地恋579天，两年不到。中间因为吵架赌气分手一次，同桌风尘仆仆坐车赶来他所在的城市，眉眼间疲惫可见，他站在他面前说：“对不起。”

　　程意瞬间心疼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们在一起一年多来唯一一次争吵，因为舍不得再让对方难过。

　　大三寒假，同桌说，要带他回去见家长。

　　程意心跳差点停止，强烈拒绝。

　　同桌无奈作出让步，不公开关系，至少去他家吃一顿年夜饭吧。他知道程意爹妈都不在这边，爷爷奶奶早已被姑姑接走，那几年程意是一个人过春节。

　　程意心情忐忑提了一堆水果补品上同桌家拜年，同桌爹妈非常热情。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同桌是家里独生子。

　　年后开学前，程意问：“要是我们一直好着，孩子怎么办？”

　　同桌挑眉：“当然是你生。”

　　“啊？”半晌恍然大悟，程意倒吸一口冷气，“卧槽！流氓！”

　　又过了一个月，程意复问。

　　同桌一手拿着电话，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漫不经心道：“收养一个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

　　“一个不行就两个。”

　　“我的意思是，你爸妈那边怎么办？他们不会同意。”程意愁眉苦脸。

　　同桌停笔，沉吟一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现在不同意，十年后，二十年后，总会有一天同意的。”

　　程意叹气：“不行，太自私了。”

　　“那你想怎么办？分手结婚生子离婚然后再续前缘？”同桌冷笑一声。

　　程意一个激灵，迅速岔开话题。

　　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

　　同桌的妈妈找上门，声泪俱下。同桌完全被蒙在鼓里。

　　程意给他的最后一个电话，内容大意是：自己搞大了一个女生的肚子，需要对对方负责，而且有人匿名传了他挽着一个年轻女孩的彩照给自己。所以分手吧。

　　同桌抛下手头上的实验连夜过来找他。

　　程意看起来比他还疲倦，“乔禾，我们真的不适合。我不想当被人指指点点的同性恋，分手吧。”

　　他背对着乔禾离开，看不到乔禾脸上令人心惊的绝望。这段无法白头偕老的恋情让乔禾几乎崩溃。

　　乔禾做了许多事，终究挽留不了程意。

　　汪原分外奇怪，程意跟乔禾平时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模样，怎么会说翻脸就翻脸？程意满面气愤：“他抢我女朋友。”

　　汪原苦口婆心地劝，程意一根筋倔到底。汪原又找上乔禾，依旧是苦口婆心地劝，乔禾不发一言，等他说完，干脆利落挂机。汪原懵了。

　　程意一个人漂泊了好些年头，孑然一身百无禁忌，唯独乔禾是不能触碰的禁地，至死念念不忘。

　　汪原对乔禾与程意之间发生的过往一无所知，正如程意对汪原的感情一无所知。

　　世人多苦于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