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程》佐相

18、第 18 章

　　18.
　　段黎现在很烦躁，连身边同学向他敬酒都被他用气势吓了回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包间门口，自从程振生去洗手间之后已经差不多20多分钟了，可是对方还是没有回来。
　　刚才有两个同学去洗手间回来，问他们，他们也说看到程振生还在洗手间呢。
　　可是都这么久了，就上大号也该回来了！而且……段黎想起刚才那两个同学慌乱犹疑的神色……
　　算了！他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那人既然不回来，他去找他还不行吗？
　　段黎跟尚算清醒的谢武鸣打个招呼，说他去找程振生，找到之后两个人就先回去了，然他们不用管他。
　　谢武鸣知道他跟程振生之间肯定有事，也不留他，挥挥手，让他自家人的问题自家解决去。
　　段黎笑笑，转身出了门，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程振生此时正冲着洗手台往脸上不停地浇水。他动作很大，溅起来的水把他的衣服从领子到袖口打湿了半截。可他不管，继续往脸上浇，甚至把头埋进蓄满水的池子里。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他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
　　段黎。他在心里问，你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了吗……
　　那个人木然的站在镜子前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脸颊还不停地有水滴滑落，一直形影不离的金边眼镜寂寞的被搁置在水台上，周围不知道为什么溅了很多的水，连那个人自己的衣服也被浸湿了大半——段黎走到洗手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先是一阵讶异，然后便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愤怒，他大步走到那人身边，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让那人面向他，问：“你疯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怒吼，这是两个人认识之后，他第一次对他发火。
　　程振生眼神呆滞的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男人，感受着对方触碰他肩膀的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度，他曾经觉得那感觉很温暖，但是现在，他只觉得那个温度很烫，似乎马上就要灼伤他。
　　看他没有反应，段黎再次吼道：“程振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程振生想，他能干什么？他从来都只能看着这个人的背影，默默的走在这个人身后，当一个安静、谦和的朋友。
　　他从来也不想做什么，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最后站这个人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是他。
　　“段黎。”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你要去B市？”
　　段黎愣了，他没想到程振生会问他这个。
　　“是谁告诉你的？”他问。
　　程振生没有回答他，他听到他语气中的迟疑。程振生笑笑，挑眉看他，问：“为什么？”
　　段黎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他现在没戴眼镜，那个挑眉的动作段黎看的很清楚，就是太清楚，对方挑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不安的躁动。
　　“是因为我吗。”程振生又问，可他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段黎下意识的否认：“不……不是。”他的语气显然没有底气。
　　程振生又笑了，笑的很大声，很张扬，他问：“段黎。你知不知道你很不适合撒谎？”
　　段黎看着他张扬的笑脸，觉得很心痛。
　　“段黎。你讨厌我，你躲我，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现在你不惜舍弃家人也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程振生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不！不是这样的！”段黎着急地说。
　　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远离程振生，也从来没有讨厌他。
　　他只是很乱，对于程振生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对程振生的感情……他想如果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也许他就能好好地想清楚，他只是想想清楚……
　　可是程振生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他甩开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神色痛苦的捂着胸口说：“段黎。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竟然会因为这件事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就算我向你坦白，你不接受我，你也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我，至少不会离开的这么彻底。可是我错了！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自信了。”
　　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颤抖，像是在发泄，发泄他对这段感情的不甘。
　　他说：“段黎。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要离开我？”
　　他说：“段黎。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不想看到我，躲着我？”
　　他说：“段黎……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段黎想说不：是！不是！他们当然还是朋友！他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从来都没有！
　　但是看着眼前的程振生，他所有的语言就像被谁剥夺了。
　　这样的程振生，这样极力嘶吼又隐忍颤抖的程振生让段黎觉得很陌生。
　　他们认识了四年多，可是直到今天段黎才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程振生。他认识的程振生总是一脸的淡定，面无表情，但是偶尔也会对他展露微笑；
　　他不会很大声的说话，就算他惹他生气，他也只是语气严厉地小声苛责，或是索性不理他；
　　他很安静，在他失恋了满嘴抱怨的时候也会静静的陪在他身边聆听，默默的吃掉他夹到他碗里的菜：
　　程振生就是这样，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看似沉默不语、冷眼旁观，实际上却对他百依百顺。
　　可是……
　　段黎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满脸的痛苦与绝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因为他这个人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
　　段黎突然很害怕，如果他继续和这个人在一起，如果他始终没有办法回应这个人的感情，是不是会伤害这个人更多？就像曾经和他交往过的那些人，他总是以为只要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也会让对方看到他的真心，但是结果却告诉他，那只是他自以为是的天真罢了。
　　因为他的天真和不负责任的性格，他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但是这一次，那个人是程振生，是他最好、最珍视的朋友，他不想伤害他。所以……
　　“对不起。”他说。
　　段黎看到程振生笑了，笑的很轻，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漂亮的眼睛向下弯成月牙的形状，眼角有一滴水珠静悄悄的滑落，如果不是因为他脸上都是水，段黎会以为那是他的眼泪。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不知道过了多久，段黎听到那人回复一向清冷的声音说：“段黎。我恨你。”
　　后来的事情，段黎不想再去回忆了。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出了酒楼，他一直跟在程振生的后面。直到看见他平安回到寝室，他才有转回酒楼和张扬他们一起，喝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好的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但是对面的床位上却早已空无一人。
　　这一次，换程振生躲着他了。
　　一直到毕业证办好，学校开始赶人，段黎都没有在见过程振生一面。但是通过和程振生一起考研的人说，他过的不错，一日三餐也都正常的在吃，段黎才稍微感到安心。
　　那个人，即使没有他也能好好吃饭。段黎想，心里却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落寞。
　　拿到毕业证之后，段黎先回了趟家。
　　他最终还是决定去B市。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需要躲避的人，但他还是想一个人出去好好地静静。留在这里，他总是无法避免的会想到和程振生之间种种的纠缠。
　　临走之前，段妈妈把段黎拉到一边，问他和程振生是不是吵架了，连他要走了也不来送送。
　　段黎在心里苦笑，他又怎么回来送他呢？可表面上还是伪装的很好，笑着说：“没事儿。他现在读研究生，正忙着呢，怎么能为我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真没事儿？”段妈妈一脸的狐疑。
　　“真的！我们能有什么事儿啊？”他拍着胸口保证，语气很坚定。
　　段妈妈终于放心了，叹口气，说：“你啊！去了那边勤快点！别跟在家里似的。好好工作，等将来振生研究生毕业了过去找你，你们俩一起条件也能好点。”
　　段黎听得一头雾水，问：“他去找我做什么？”
　　段妈妈看他那一脸迷茫的傻样，翻了个白眼，说：“我管你们做什么！”然后又一巴掌拍他背上催促他道，“快上车吧！到点该开了！”
　　段黎赶紧拎着行李上车，不忘回头冲来送他的亲人挥手：“爸，妈，哥，嫂子，你们快回去吧！“
　　“别忘了常打电话回来！“段妈妈最后提醒道。
　　“知道了！妈！你们快回去吧，啊！“
　　抛弃最后的犹豫和不舍，段黎拎着行李走进车厢。
　　这下真要一个人了。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段黎看着窗外昏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想起刚才自家老妈对他说的话，似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会和程振生一直在一起，就算两个人只是朋友，也是双方父母都认同了的好兄弟。
　　但是这样的关系，却被他自己亲手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