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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梦 ...

  •   章二十八回梦

      白毅正在做梦。
      通常正在做梦的人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做梦,但白毅此时却可以,他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的天空晴朗澄澈,虽然没有太阳,散开的云朵却白如羽人的翅膀,脚下是青青的石板路,踩上去却总是没有实在的触感——然而这不要紧,谁关心梦里会怎样走呢?
      静静地走了一阵之后,他的身边渐渐热闹起来,好像是太阳终于吹散了清晨的白雾,白毅心里这样一想,就感觉到阳光照射到自己的头上,他微眯了眼看向天空,那突然出现的太阳就躲进云层中去了。白毅漫无目的在这突然热闹起来的大街上行走,他看见花农在摊子上摆弄各色的花草,有长叶柔婉中间却矗立着刀丛般花塔的铁线兰,有在楚卫国很少见的金鱼草,摊子上的几盆已经开了花,黄的粉的白的凑在一起,煞是可爱,其余紫茉莉虞美人等等花草,也生得极是热烈。这摊子上最多的就是各色的菊花,南淮城以菊花闻名,这些菊花若以花形来分,便有尖的、圆的、连成一片宛如绣球的、蜷成一团犹如鸡爪的,以大小来分,则这些花朵大多是大若成人拳头的,巨大若头颅的也有一些,小如箭杆截面的也有不少,至于颜色,却是更多,只是黄色便能依花色深浅分出六七种来。
      这是……到了南淮城了?
      白毅想了想便也接受了,秋日南淮的风景,并不比春日里来差,他曾经应该是来过几次,还记得这条大街得叫紫梁大街,大街两侧房屋颇为矮小雅致,方便游人们观赏那些……那些……
      白毅头痛起来,在梦里竟然也感到了冷意,卖花老农干枯的嘴唇开开合合,必然是在给他推销花的。白毅按下头痛,他想对花农说要买一些花,但他想不起那是什么花,他站在那里,感觉到从心底涌来的凄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亦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要做什么,也许是要买一枝花,可是他要买什么花?
      即使身在梦中,白毅也知道自己呆立在此很久了,街上的行人来来去去,虽在笑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并没人发现这个不知所措的异乡人的不谐,他们仿佛是擦过他的衣角也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秋到南淮探郎去……”白毅终于听见细细的歌子在身后响起,他努力转身,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虽然站在晴朗天空下的大街上,但窒息感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小阿哥,莫回头,你往前面看。”白毅不由自主地听从了这个声音的引导,他抬眼向前看去,发现紫梁大街朝着紫梁河的一侧突然开遍了一种玫瑰,霜降就在晴朗的白日来临,四周冷意不知不觉地泛起来,寒霜在那些开得正绚烂的深红色花朵上点缀了细细密密的晶莹亮色,又将这条大街沾染上了薄薄一片银白,明明应该感到寒冷刺骨,触目所及,偏又是望不到头的花海,还该有游船自河上来,渔家女子撑篙而唱。
      原来,这是十里霜红啊,白毅在梦中想。
      “世上的玫瑰花,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开放。只有下唐地方,产一种秋季开花的秋玫瑰……南淮城有一条紫梁大街,临着河岸一侧都是种的这种花,一到下霜的日子,霜红十里,乘船顺流而下,一眼望去,有如冰火交融……”

      白毅艰难地从梦中醒过来,他在适应了一阵阵袭来的剧烈头痛之后,便睁开眼,平静地望着头顶的床帐,这大概是一家普通的客栈,应该有一个节省的老板,蓝色的床帐已是洗得发白。
      “小白!”银铃般的声音刺得他又是一阵头疼,白毅循声去看,发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趴在床头的椅子上,明澈双眼里满是笑意,她怀里抱着那只被唤作“小白”的小狗,正是陆家医馆的阿行。
      白毅看了她一眼:“你在喊哪个?”
      “啊呀,”阿行大呼小叫起来,简直笑得花枝乱颤,她把小狗在手中用劲揉了揉,惹得这小玩意儿委委屈屈地叫,“没想到小白你出去一趟,竟然会开玩笑啦!”
      “阿行,不要胡闹,”有人从外面掀帘进来,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白胡子颤巍巍的,“说过多少次了,我能喊他小白,你是不可以的。”
      白毅笑了笑,掀开被子起身,略一修整便正襟危坐,看着门口老者道:“果然是陆老先生。”
      “莫与老夫见外,”陆老先生摆了摆手,凑到白毅身前上下打量,面上满是关心的神色,“你现在可是好多了?老夫与阿行偶见你倒在野地里,便将你带回来了。”
      白毅略一思忖,回道:“看来是白毅有幸,总能等来陆老先生施以援手。”
      陆老先生闻言,大笑起来,连说数声“不错”,阿行却生起气来,抱着小白狗气哼哼地离开这间屋子。

      “将军。”
      黑衣的武士掀帘进来,将自己腰侧刀剑解下放到桌上,虽然已到深秋,外面一阵更比一阵寒凉,他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挂满了汗珠。
      见谢圭累得有些气喘,息衍便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喝了再说。
      谢圭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道:“依将军的吩咐,各路斥候均已派了出去,最晚明天就能收到第一批消息,秋叶城中也去了密令,城中防守外松内紧,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息衍抽着烟慢悠悠道:“你我囿于此地查这些无端无由的事,便是最大的意外了。谢圭,我知道你也许想要杀了白毅,不过嘛办起事来倒是认真。”
      谢圭坦然道:“是有这个想法,但若将军不允,谢某想必也是无能为力的,还不如跟在你身边帮着你,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息衍笑了笑:“若真有意外发生在我们二人之间,只怕你布置再多,也是枉然。”
      谢圭摊手:“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就算插不上手,也能求个心安。”
      息衍道:“没探到白毅的消息吧?”
      谢圭摇头,面露难色:“在那小镇左近派了不下二十名斥候,都是我带来的精锐,可是白将军他便如泥牛入海,半分痕迹也查不到了。”
      “正常,不过快了,就快有消息了,”息衍将烟锅子拿到嘴边吹了一吹,“若是我了解的白毅,即使身临绝境也不会放弃,只要他还没真正死去,谁都不能够阻止他。”
      谢圭诧异道:“你是说,白将军会想办法跟我们联系?”
      息衍点头:“不错,就在这数日间。”
      谢圭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还请将军解惑。”
      “等,”息衍将烟杆轻轻一敲,往桌角上漏出点烟灰,他将烟灰随手抹去,突然笑了起来,“以前我总说他喜欢故弄玄虚,最爱将话说一半藏一半,明明心里早有计较,我追问个十句八句,也只能逼出来一个‘等’字。如今看来,这故弄玄虚的滋味,竟也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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