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白-破阵》秦惠文王嬴驷

1、秋叶

　　章一秋叶
　　息辕在秋叶城中一条大道上策马缓行，这条街道上种满了晋北特产的长叶枫树。初入九月，满街的枫叶已经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红黄之色，这些枫树与下唐国偶见的鸡爪小枫不同，高达数丈的枝干将这些秋色挑染的叶子铺盖遮掩到沿街的房屋上，枫叶虽然秀丽，但此树漫街横行，则显出一种异常浓烈热情的飒爽来。息辕随手将一片枫叶递到眼前看，叶形秀致，其上纹理疏阔优美，却与他此时的心情不大相同。
　　息辕略想一想便收拾心情，将心中潜藏的一些失落放下，天驱军团的主力在半年前破掉楚卫国之后损失惨重，不待整修便以风雷之势冲向天启，数路军马将胤都合围已经整整三月，天启城外无强援、内无能将，城破已是早晚的事，天下对于这帮曾经的竖子狂徒而言，仿佛已经唾手可得。
　　“出云骑军主力南下拱卫大都护，秋叶城内空虚，仅有我领的五千兵马，加上城北大营里的七千人……”息辕在心中暗暗计算，起兵多年，固然波澜壮阔，亦常有捉襟见肘之时，故而养成了他时时计算的习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计较，常为同僚取笑，但习惯已成，领军打仗筹兵纳粮之事，更比从前叔侄两人过日子要艰难许多。
　　“将军。”迎面行来一名军士，见了息辕便行了一礼，将手中纸张递上，“这是庞都尉在各大营中点检出的存粮，连北营中常备军粮两万石，若不征粮，只够半个月吃的。”
　　息辕点了点头，将那几张纸细细察看，完了又抽出其中一张，看得皱起了眉：“这是药方？前军中生病的人有这么多？怎么需要采买大的量？”
　　那军士道：“足有二十多人，但本不需要这么大量的，但那开药的名医说恐怕会有更多人生病，不如早早备下，我军中的几名医官也有此虑，特来禀报将军。”
　　息辕将军报折了折都塞进怀中，那军士与他行了礼告退，他才长叹一声，策马小跑起来。

　　这是秋叶城北的一处小院，院墙内外有枫树与一些常绿的树木掩映，清幽得很，与城中其他富户的庭院相比并无二致，此刻这座院落大门半掩，息辕到后，将战马随手拴在一棵松树上，便推门进院。
　　“息将军不请自来，非奸即盗啊。”
　　“叔叔。”息辕闻声无奈，欲言又止，上前几步，看见庭院中杂色的花圃里手执一根烟杆的男人抬起头来，正对着他似笑非笑，此人正是息辕的叔叔息衍。
　　“叔叔，”息辕上前接过铲子，帮他清理起杂草，“其实也没什么事。”
　　息衍笑道：“原来如此，你在百忙之中分身而来，却是给我除草种花的。”
　　“其实也没什么，”息辕有些不好意思，“军中出了些问题，特来向叔叔请教。”
　　息衍拎着烟杆靠在一棵树上，看着息辕道：“我这数月来纵然隐于军中，平时大事不问小事不管，但总归是你的叔叔，哪里会吝于指教呢？你这个人，就是太过老实了。”
　　息辕不答，只埋头除草，不时将长得顽固纠结的蒿草连根拔起，仿佛没听见自家叔叔的叹息。
　　“你初入晋北，所虑无非三件事，一是军粮，二是疫病，三是内患。饭要慢慢吃，事要慢慢做，你自己心中总归有个章程，先做了再说。”
　　“可是，”息辕抬头，“只解近忧，而且给天启支援粮草等事，怕是要拖下去。以前总见叔叔领军举重若轻，十分神往，又在殇阳关见识了……自己当初领上小队人马也总觉得得意，如今独领一军也有几年，却始终觉得艰难。”
　　息衍将烟杆叼入嘴中，重重吸了一口：“人家自有人家的活法，中央盆地富庶无比，总能撑得过去，你这里无非是一处备选。先做好眼前的事吧，你总不能安排好所有的事，行军打仗，征伐天下，就算你竭尽心力，又哪里能步步谋算？莫说你了，就算是白毅当年，也有算不到的事。”
　　息辕闻言，怔了一怔，赶紧低头继续干活，恨不得将整个身子缩进草丛里去。
　　息衍突然笑笑：“事到如今，提他做什么。”

　　“叔叔，还有这个，”息辕匆忙从怀中捡出一张纸递给息衍，“军中果然不少人生病，但不像时疫，这是我们在城中找到的名医所开的医方，叔叔不如看看？”
　　息衍知他用意，便笑着接过来：“我又不是医生。”
　　谁知他刚将这医方看了几眼，脸色便不由大变，息辕心中惴惴，可也不敢发问，却见自家叔叔的脸上阴晴不定，浑无平日从容不迫的风度，终于忍不住道：“叔叔，可是这医方有问题？”
　　息衍似是平静下来，将医方折起塞进怀中，问道：“那医馆在何处？”
　　息辕马上扔了铲子站起，道：“我带叔叔过去。”

　　叔侄两人上马之后，息辕脸色凝重：“叔叔，那医方真有问题？”
　　“问题大了，”息衍将烟杆插到腰侧，而后他挥鞭轻甩，双腿将马腹一夹，马儿嘶鸣一声向前奔去，“咱们去，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