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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未成沉醉意先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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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从锦帘四垂的舟中出来,冬日凛冽的江风便席卷了周身,原本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些。已是下午的时辰,阳光也显得稀薄了不少。绛树被赵云那样半扶半搂着走着,许久不闻他说一句话,也并不看她一眼,步伐却是越来越快。
绛树心中有些忐忑,停下脚步拉住他轻声道:“子龙,你别误会,我和周都督……”她一时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赵云看她一眼,淡淡接口道:“你和他,不过是一起听琴赏曲引为知音了,或是同你谈诗论赋说得投机了,留你在府上几天还没有聊完,今日偶然见面才一同在这里。是这样的理由吧?我有什么可误会的?”
江边的风大,尚带着冬日寒意,虽然吹得人清醒了些,可是站得稍久了又觉得头疼。绛树听他这样说,没来由地就生出了几分气恼,于是挣开他的怀抱退了几步向他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他关系亲近,还刻意要编出那些理由瞒着你么?”
她原本只想退开几步,却不想那酒的后劲那样大。她本不是滴酒不能沾唇的,然而今日是真的觉得醉了,脚步虚浮,退开时险些站不稳,扶住了身畔一棵树才勉强立住。赵云不禁走近两步,却似预料到她会躲开一般,终究停在她面前而并不去搀扶,沉着脸色低声道:“先不说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只是眼下江两岸的情形你不是不清楚,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同他见面,还醉成这个样子,万一……”
他没有说下去,似乎是不愿去提什么不堪想像的事情,绛树凭着此刻不太清醒的头脑却也觉得明白了几分。江风呼啸着穿过身畔一棵一棵枯树,光秃的枝干杂乱虬曲,看得久了让人眼前发晕。绛树胸中本就烦闷,听着他的话更觉得委屈,情绪起伏之下越发难受,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冷笑道:“你想说的是万一我出什么事情,还是万一我泄露了什么军中机密?若是前者,所幸我现在还好好的。若是后者,你要怎么处置我?是打算先把我软禁起来呢,还是直接做细作处理?”“你……”赵云看她这副样子,虽然仍有疑虑与怒气,一时却也不忍再多说什么,紧皱眉头望着她道:“都这个样子了,还和谁赌什么气,赶快回去好好休息吧。现在很难受么?可还走得了?”
绛树只是倚着身后的枯树默默不语,不想答他也没有气力答他。不过沉默走神了这片刻,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人已被他横抱在怀中。绛树轻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伸臂攀着他的脖颈,也不敢挣扎,只得由着他这样抱着自己疾步往回走。脑海中蓦然想起,当日她中箭落入溪水中,他应该也是这样抱过她的吧,然而在意识清醒之时,这却是第一次。这样亲密的姿态,身上宝蓝色洒金水草纹上衣的袖子很宽大,被江风吹起,一下一下软软地扑在他身上,纵然心里还生他的气,此刻却也像是那衣袖似的有些柔软下来了。他身上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包裹着,让她晕眩之中亦有安心。
眼看着渐近营地,赵云也不放她下来,仿佛没有看见沿路的人的各样目光,径直向她房间走过去。绛树不免觉得害羞,转头越发紧贴着他的胸口。就这样一路直到她房中,赵云将她放到床榻上,转身向一旁迎上来的琇莹道:“去准备醒酒汤吧。”
绛树原本就是醉了,又吹了许久的江风,此时觉得头疼得厉害,躺下便只想睡过去。赵云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倒叫她有些不安,终究今日本是她不该去见周瑜,而他放下手边所有事情去找她,却见到那样的情景,会生气也是难免的。这样一想,到底有些愧疚,仍想着应该解释一番。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见他忽然站起身来,忙拉住他的衣袖迷蒙地道:“等一等,别走……”
有片刻的静默,只一点轻微的响动,而后身上一暖,他隔着为她盖到身上的锦衾轻轻拍一拍她的肩:“我在这里。你先休息吧,以后再说。”绛树心头一松,抵不住昏沉的倦意,便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残余的醉意还未散去,头疼得厉害。绛树微微睁开眼,看房中的光线似乎已是早上了。略一转头,刚想开口叫清歌,却见赵云侧身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件素白中衣细细端详。日光初初漫起,透过窗子是极其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淡淡的一圈光晕。俊朗的面容含着一丝笑意,便带上了温柔的意味。
绛树一时不觉看住了,只觉得这样看着他,仿佛不是在一个动荡混战的时代,不是一个不属于她的时空。或者这都并不重要,只要这般静静相对,便已经是幸福的了。如此一想,昨日的委屈与气恼已是一丝不剩,侧头慵懒地含笑道:“喂,看什么这么入神?”赵云闻声回头,却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醒了?”他扬一扬手中衣物,“你说这个么?在你自己身边放着的,还要问我是什么?”
绛树细看了几眼,脸上腾地一热。那衣服本是要做给他的,还差一点没有完成,为着方便每天就放在枕边,不想竟被他提前发现了。一时又羞又急,低下头轻声说起别的话题:“你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早?”赵云走到她床榻边坐下:“姑娘,现在可已经是辰时过半了。”
绛树再不知说什么,闷闷地倚着枕头不语。赵云的神色倒缓和了些,道:“可好些了吗?先吃点东西吧。”说着也不待她回应,便向外唤了人进来。绛树见进来的是琇莹,端进来几样清粥小菜。她走得进了,绛树才发觉她竟是一脸的憔悴之色,细看之下似乎还有泪痕,不免吃了一惊,忙问道:“琇莹,你怎么了?”
琇莹摇了摇头,平静道:“没什么,昨夜不放心小姐,照顾得晚了些。”绛树才要再问,赵云已端过那碗粥用勺子舀起吹了吹送到她嘴边,道:“还说呢,还不是自己这样让人不放心。昨天醉得厉害,想来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先吃些清淡的吧。”
他这样照顾,绛树只好由着他喂了几口,微微侧首见琇莹已垂手退了出去,心中仍是存着几分疑窦。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却听赵云问道:“绛儿,你昨天……究竟为什么会和周瑜在一起?”绛树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只作随意道:“只是偶然遇到了而已,说一些私事。”
“私事?”绛树看着他突然皱紧了眉头,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凑近他身畔轻声笑道:“我明白了,赵将军可是吃醋了?我和他才见过几面,能有什么呢,不过是他觉得我像他的一位故人,同我打听了一下身世罢了。说得多了,我也不好只看着他一个人喝闷酒所以就……我不是故意要喝醉的,就是这些,你不要多想。”她怕他再多问身世之事,于是也不等他开口,先挽住他的手臂晃了晃娇声道:“我再不和他见面了就是,不说他了好不好,我现在头疼得很。”
赵云无奈地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东西揽过她,一手轻轻给她揉着额头:“罢了,竟然拿你没办法。”绛树倚在他怀中,拿过他方才站在窗边端详的那件衣物,明明心里头是高兴的,却忍着笑嗔道:“现在看那么仔细做什么,等做好了有你看腻了的时候呢。”
赵云笑笑道:“怎会?说起来,那图案倒别致,只是为什么单绣在那里?”绛树抬手轻轻抚上衣襟处的绣样,精致纤秀的几缕卷草,四周镶边的如意云纹,声音不觉柔软下来,徐徐道:“因为这里是最贴着心脏的位置啊,我还想,要把你每一件衣服都在这个位置绣上这图样,我的也一样。这样不管到哪里,都像是在一起一样……”
她只自顾自地说完了,转头却见他脸上笑意更深,定定地看着她。于是自己也觉得傻,低头嘟囔道:“我就知道你听了肯定要笑话我的,毕竟是出入战场的人,这个样子太儿女情长了是不是……”赵云摇摇头搂紧了她,柔声道:“不会,这样很好。我没有笑话你,你的心意,我明白的。”绛树静静倚着他,心底有热热的甜蜜感觉,忽然觉得这样若是这样醉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气息暖暖地拂过耳畔,轻声道:“绛儿,昨日你和周瑜见面时,有多少人看到了?”绛树一时不解,回头道:“在营地外头遇到时人来人往的大概有几个人看到吧,怎么了?”
赵云略微思索了一下,抬手理了理她的发丝,笑笑道:“没什么,你吃点东西接着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下午再过来看你。”绛树抬头道:“哪里有那么娇气,过了上午我去找你就是了。”赵云轻点了一下她额头:“算了吧,你啊,能老实些不乱跑就可以了。好好歇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