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赋》千蛛

9、09 已为故人

　　书院的枫树被红叶挂满，趁着莲花还愿意散露沉香，相见故人也不失为乐趣。
　　“这么好的日子，老师还把自己憋在屋里抚琴，岂不是可惜了。”昭阳帝姬人未至，声先至。
　　“娘娘。”天音放下伏羲琴，朝着昭阳帝姬行礼。昭阳帝姬令侍女退下，留下仅两人可以安心交谈的空间。
　　昭阳帝姬俯身点燃方桌上的熏香匣子，玉指托着茶杯，低声道：“老师，我的选择是错了吗？”
　　天音皱眉忽而又舒展，“多年前你就已经做出选择，现在又何须困扰？”
　　昭阳帝姬低着眉头，“就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份坚持，才会有今天的我，可是现在，他确实变了，和您当初说的一样。”
　　天音缓缓波动琴弦，道：“你七岁便入宫，在枫叶学院学习五年。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治国拥兵，国策军史你都曾一一看过学过，也背诵娴熟，理解通透。但是你仍旧不懂关于人心和人性，特别是君王策。我只能教授你昭阳帝姬应该学的知识，却不是元琪应该学的。”
　　昭阳帝姬忽而笑道，“那元琪应该学什么？请老师赐教。”
　　天音忍了一会儿，叹息道，“罢了，今日我就破例一次。”天音走到窗前拉下帘布，当初正卷入屋内的风中柳絮，转身执手轻抚伏羲琴，淡淡的琴声飘出，琴音之下，是他的低语。
　　“天傲帝国的历代帝君，皆是西宫独子，这是轩辕家族的传统，也是万年前留下的族规。因此，轩辕琤所拥有的不止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同时也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帝王威仪。帝王心最难以揣摩，轩辕琤弱冠之年娶妻，二十二岁登基称帝，举国昌盛，之后引进数百美人，迎娶昭阳帝姬。现在的他，正是一个男子血气方刚的盛年。你们虽年少相识，但是仍旧逃脱不了地位的阻隔。他早已阅尽千帆船舶，而你，仅是他滔滔万里海洋中的飘摇小舟。唯独可怕的是，你这艘小舟里却承载着足以令大海浑浊百年的毒液。你若是他，你会如何？”
　　“我懂了。”昭阳帝姬敛了敛衣袖，便要朝着天音行大礼。天音仿若未闻，依旧弹着伏羲琴，许久才出声道：“娘娘，帝君此刻在你心里居于何种地位？”
　　昭阳帝姬收住将要离开的步伐，缓缓道：“本是相遇故人，而现在，他是君，我是臣。”
　　既然不可能做他唯一的挚爱，便做他一世的辅臣。

　　帝宫光明殿
　　“所谓君臣之道，便是为君者明是非，为臣者谓忠言。不过忠言逆耳，也就只有圣君才能够做到明辨是非，知人善用。”萧衍不紧不慢的说道。
　　“正是。”诸臣拱手齐声道。
　　帝君撇了一眼身后的珠帘，道：“今日就如此吧，退下。”众臣行礼之后一一退下，玉腕反转珠帘道：“君上劳累可先行回宫休息。”
　　帝君道：“不碍事，文子好争论，倒是怕你无聊，垂帘听政可有一番趣味？”
　　“趣味倒没有，只是不多不少记下了君上应该办理的三十件大事和数之不尽的小事，小事交由臣来负责，大事还是得劳烦君上。”
　　帝君怒扯珠帘，琉璃珠脱线而出落得四处逃离，惊呆了周围的侍女，众人皆沉着气，连喘息都要斟酌几番，帝君道：“君君臣臣，你也想学着他们的性子敷衍我吗？”
　　昭阳帝姬慢慢走到帝君身边，道：“君上若怒，发泄了也好。臣永远随侍左右，任君上差遣。”
　　“你！”帝君竟一句话说不出，带着怒气离开正宫。
　　石子路太过磨脚，在竹亭休息片刻就显出乏累。
　　“方才娘娘应当挽留帝君的。”静月说道。静月是昭阳帝姬的贴身侍女，虽只有十二岁却很是玲珑乖巧，颇得昭阳帝姬宠爱。“娘娘若是能将帝君的心捆住，又何苦受脸色。”
　　“静月，留不住的东西，就放走。”昭阳帝姬轻擦着薄汗，耳朵上的宝石好像太过沉重，坠出了丝丝血迹。看着静月一脸茫然的样子，昭阳帝姬笑道：“就是说强扭的瓜不甜。”
　　“妹妹原来在这里。”说话的声音来自一身华服的美妇，水晶耳坠，绫罗绸缎，翡翠玉鞋，随侍的小奴加起来足已经是昭阳帝姬的两倍以上。
　　“王后姐姐。”虽闻其声，却未见昭阳帝姬有什么动作。
　　美妇朝前微微一侧，行□□之礼， “妹妹陪侍帝君上朝怕是累坏了，不知现下可还有心思陪姐妹们逛逛园子？”
　　帝姬笑答：“乐意之至。”
　　静月搀扶着昭阳帝姬，今日昭阳帝姬身着的还是朝服，是天傲帝国特意为昭阳帝姬所制作的官服。
　　王后道：“今日的花开得好，趁着还能观赏咱们可得多折几支。”
　　另一位美人笑道：“王后娘娘莫要高抬我们，谁人不知这帝宫里的花都是君上为帝姬娘娘一人所种，岂敢轻易摘采。”
　　又听一人道：“听说是在咱们进宫之前就准备的，多年培育就只为昭阳帝姬娘娘入宫时盛放。”
　　王后莞尔一笑，“她们就爱耍嘴皮子，你别介意。”然而她的眉心已经将嫉妒化为空气，紧捏的手指似要在掌心挖出一个深洞。
　　昭阳帝姬随声道：“任她们去吧，只是别折了花就好——”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哭喊，所有人看向凤凰花苑。
　　“我……我不是故意的。”一名绿衣女子连忙跪下，手里还拿着被撕碎的凤凰花，未等昭阳帝姬说话就已经可以见到额上开始渗出血迹。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美人都敢折帝姬娘娘的花，以后还不反了天了。”说话的是杨蕊，杨国公家的二小姐，在帝姬入宫前被封了夫人。
　　又一蓝衣女子道：“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妾都敢如此行事，这□□有帝姬和王后掌管着，折了帝姬娘娘的花，看不打死你！”此人是阮府的千金，名玉珠。阮府是天傲帝国众多纺织业的佼佼者，强大的商业背景令其他世袭家族也不敢轻易低贱她的身份地位，甚至有时可以超过未赐封号的宗族郡主。
　　王后看了看帝姬，她好像神游一般，双眼盯着已经被折断的凤凰花枝。“妹妹，妹妹？”
　　帝姬回神，令静月上前扶起趴在地上不停磕头的女子，道：“你起来吧，赏罚自是由我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