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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君临天下未亲政,帝后情深难别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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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刘询坐于双龙宝座之上,玄黑的朝服条条金龙怒斥于上,高高束起的冠冕下串串的玉珠遮着他飞扬的剑眉和深不见底的眸子,俯视众臣,接受他们的跪拜,三声高呼万岁响彻在宣室殿内,响彻在整个汉宫。
多年的夙愿总算得以圆满,总算不负母亲父辈,右手伏于龙头扶手摩挲着,皇权,江山,如今这一切都是他的了,十七年的隐忍,如今有了用武之地,一展宏图大业成就一番霸业,名垂青史千秋万代受人敬仰,挥手深沉而大气“众卿平身”如今这天下皆在他手中,夺回霍家政权,清除党羽,匡扶汉室,指日可待。
才跨出这深宫不足半月,便要再次走进来,而此次若是不出意外将会一生一世困于着四方的天,四方的高墙中,只是这次是心甘情愿的,他大业已成,余下的岁月便与他指点江山,哪怕一生囚困在这个金丝笼子中也无怨无悔,哪怕一生陷入宫闱争斗中也毫无怨言,是啊,宫闱,他如今是天下的君王,这后宫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命人停了轿撵,下轿浅笑着恭候着迎面而来的六人芙蓉盘凤轿撵,宫装红的耀眼,身上的珠翠更是熠熠生辉,桃花般的面容扬着,尽是不屑。周馥玉知道她是谁,霍司马的小女儿,听说她美艳动人霍光更是娇惯不已,因而目中无人飞扬跋扈。霍光上奏说女儿自初见天颜,便钟情于陛下,情深意切,请刘询娶她。上官馨给霍光下了这么个套,霍光却有苦不敢言,这个外孙女是靠不住了,便把女儿送了进来。刘询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理由推脱,毕竟现在霍光扔手握重权,把他逼急了难免狗急跳墙,也只好同意封了婕妤。
霍襄低眸瞥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周馥玉,转而轻蔑的白了一眼扶了扶摇曳的鬓发,那为首的宫人倒是知礼,俯身叩拜道“周婕妤万福”周馥玉颌首示意她起身,转而略扬头微笑对轿撵上的霍襄道“早闻婕妤娘娘美艳无双,早就想着拜访,却也怕打扰了娘娘,今日见了,倒是让馥玉欣喜的很”
一番话尽显谦卑也给足了霍襄的面子,不想那霍襄目中无人惯了,也未下轿撵,只是欠了欠身子道“你我位份是一样的,何苦说这般恭维之词自降身份”
周馥玉并未气恼,冲她笑了笑“娘娘身份尊贵,馥玉虽有心叫你一声妹妹,只怕是委屈了娘娘,如今听妹妹这么说,到也安心了,你我一同侍奉陛下,姐姐定当与妹妹同心,打理好这汉宫”
她说的真切,虽知她未必屑与她同处,为了刘询,也只能低头,安抚好了霍襄,便是安抚了霍家,安抚了霍家半个朝堂也就平静了。
霍襄闻此,倾身伏在她耳畔道“听说你和他早就私定终身,真就这么大度”
馥玉听罢,转头凝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狐疑,真挚,骄傲,率真,她倒是笑了,“你和他”,这样称呼皇帝倒是闻所未闻,这样一个毫无心机的女子倒是不足为惧“馥玉自然做不了千古贤妃,自然也不会做一个悍妒之妇”
霍襄冷哼一声,坐回了身子道“本宫还要去给太后请安,这就告辞了,姐姐也速速去吧,莫耽误了时辰”
颌首目送她离开,与老奸巨猾的霍光比起来他这个飞扬跋扈的女儿倒是有些率性可爱,让人生厌不起来,尽管日后她要与她分享一个丈夫,或许不只是她,打搬进汉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的,如今真的见了还是有一些酸楚,被身旁的卉儿轻触肩头回神来,坐上轿撵前往建章宫。
太后没了那日的华服鎏金,一袭青衫在单薄的身形上显得格外凄凉,她比之前又瘦弱了些,斜躺在芙蓉软榻上,洒落着头发,病态十足。听说那日下了朝堂后她就病了,宫里的御医都说不是什么大病,却到了今日都不见好。
俯身大拜后,上官馨挥宫人将她扶起,坐在右手边,此时霍襄还未到,一时心酸升起,这样好的年华便要守着亡夫孤老在这深宫中,见她深色黯然,太后惨白的脸庞强扯出一个笑容道“生活的可还习惯?宫人们伺候的可周到?”像是姐姐询问出嫁了的妹妹般,不觉心里一丝感动,与她也算渊源颇深,她又助她多次,见她如此,眼里含了泪水道“都好,谢太后娘娘挂心,只是太后娘娘的病如何了”
惨然一笑“不是什么大病,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强忍着眼泪不流出来,怕她见了更加伤心便岔开话题道“上林苑池塘的莲花都开了,臣妾知道太后爱莲,便命人移栽来了太后殿前的池子里,太后身子好些了也方便去看”
“你有心了”几句话下来她已有些娇喘,声音也有些断续。
此时如秋快步翩然进入殿内,与周馥玉俯身见礼,便恭身立在太后身旁道“娘娘,霍婕妤来请安了”
那一抹张扬的红裙配着身上的珠玉耳铛摇曳而至,把这清冷的建章宫照耀的明暖了,与太后跪拜后,周馥玉对她颌首,她却佯装着没看见,直接坐到了左侧。
上官馨看在眼里,便吩咐了身旁的宫娥去看茶,斜椅在榻上欠了欠身子道“说起来你也算哀家的小姨母了以后也不必这么客套”
霍光的正室夫人生了上官馨的母亲,也就是霍家的大小姐,霍夫人死后霍光续弦娶了霍襄的母亲,因而孙女倒是比小女儿大了几岁。
霍襄听了太后这么说,也不管是不是客套的话,更是向对面的周馥玉扬了扬下颚道“太后说的极是,臣妾与太后本就是至亲,如今更是亲上加亲了”
上官馨一阵苦笑接着又猛咳了起来,身体剧烈的颤动,身旁的宫娥轻抚她的背急得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半响随着太后缓缓起身重新倚靠在榻上,那宫娥的眼泪也随即怎么也止不住的噼里啪啦的流下来,
周馥玉看着心疼便指责道“太后娘娘病着心情自然不好,若是姑娘一贯这样哭丧着脸,岂不是给娘娘添堵”
霍襄闻此,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周婕妤这是在摆皇后的架子啊,竟教训起太后娘娘身旁的宫人来了,还是婕妤尚且如此,他日做了皇后又该如何?”
语罢,周馥玉方觉得方才所言的确有些不妥,虽是满心为着太后,却也容易被有心的人听去,存了间隙。便上前一步冲太后请罪道“臣妾绝无逾越之心,望太后娘娘明鉴”
她躺在榻上再无力气说话,连眼眸都睁的费力,只得挥手令宫娥扶她起身,半响,才缓了缓气息道“皇后如何?哀家十二岁就做了皇后,又能如何”
“臣妾惹太后伤心了,请娘娘降罪”馥玉再也看不得她这样的心如死灰,那一日朝堂上的杀伐决断,运筹帷幄,她是个多厉害的女子,如今夫君的志向已达,怕是再也坚强不下去了,只得任由自己被病魔和岁月折磨的体无完肤。
“罢了”她的眼眸垂的只能依稀看到地面恍惚的阳光斑斓“哀家身子不好,喜欢清净,日后你们不必日日来请安了”
回到漪兰殿,刘询已经下了早朝,负手立于内殿,
“臣妾去给太后请安了,谁知陛下就来了”微微的府身,他转身剑眉却拧在了一起。缓缓走到他面前,抚平了眉头,又伸手扯了扯他前襟微微的褶皱“陛下身边的宫人怎么这样的不小心”
她知道他有心事,知道他的为难与无奈,群臣上奏立霍襄为后,更有甚者说她与昌邑王关系非常实则祸水红颜。这天下表面是他的天下,实则连立一个皇后都做不了主,他那样的桀骜岂能不恨?
抓住她忙碌的手,驽定的看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眸“他们不让朕立你为后...”
“臣妾当是什么大事,那就不做这个皇后”坦然一笑,说的随意,再多的不甘也愿意为了他忍耐
“朕答应过你的一定许你后位”他的神色坚定
“只要陛下的心在臣妾这里,只要陛下心里把臣妾当做妻子,做不做皇后臣妾都高兴”
刘询一把揽她入怀,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着,她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却还是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像从前一样。
“你等了朕这么多年,为了朕受过鞭刑受过委屈,朕只恨自己得知你入宫那日没有选择与你远走高飞,是郑没有勇气”他说的激动,抱她也更加用力,“这次,朕绝不负你”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如同洪水般汹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这么多年的等待,王侯将相踏平了周府,她都等他,得知他负气劫持霍光,不顾身家性命入宫请旨,那二十鞭打在她身上皮开肉绽,锥心的痛。刘贺下旨入宫选妃,她曾无数次压抑不住心中的理智让他带她远走天涯,如今大业已成,却要和另一个女子一样沦为妾室。她第一次在他怀里哭的彻底,哭的抽泣的颤抖着身子,为了那一句“郑绝不负你”怕是一辈子要在这深宫中步步为营了,她甚至开始害怕未来的日子,未来守在金屋中等来他宿在别的女人那里的消息,然后平淡的接受,变得麻木,变得和后宫所有的女子一样,只有君臣再无夫妻之情。
再抽泣中,枕着他的手臂踏实的睡去,睡梦中,他还是后山上挥剑的翩翩少年,自己仍然是笑意盈盈的为他试汉的温柔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