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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志未酬苦中乐,未必青梅相思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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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周馥玉七岁。
她在门后偷偷的看着这个男孩,小小的个子走着沉重的步子,消瘦的面容没有这个年纪孩子的可爱之处,虽是孩童却有着让人猜不透的深邃眸子,一旁微微俯身的女子大约二十出头,身量纤纤虽未着华服衣锦却清丽动人。
哥哥告诉她那是身份尊贵的客人定要好生招待,却从不曾正面介绍与她,入府多日,竟不曾对话过。
那一年,杏花开的正胜,天总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他住在她对面,中间是个不大的鱼塘,那些鱼儿都是她亲自养的。
兄长专门请了师傅交他诗词歌赋,将相帝王之事迹,她曾请求先生教她读书,哥哥怎么都不许,说是父母亲临死前的遗愿,馥玉的父亲原是正四品中护军,当年卫太子一案父亲单枪匹马走的决绝神情如同赴死,而那时她只有三岁从那时起她就失去了双亲,后哥哥天资聪颖被卫将军提携十七岁就做了偏将军也算是不辱家父名声,周馥玉起初是不知道眼下的这个男孩就是父母亲拼了性命保全的孩子。
她喜欢偷偷的趴在他的窗口听先生给他讲课。
她站在小圆凳上垫着脚仔细地听着,她看着比自己小的他如此认真的记着,背诵着仍是那般不屑一顾的桀骜。
“小姐”
卉儿见她如此,怕又生了事端急唤她,馥玉听的入神被她一惊脚下一个不小心从小凳子上摔了下来
“小姐”卉儿慌忙的跑去将她扶起来一脸的担忧道“都是奴婢不好,小姐可摔疼了么”
卉儿与她年纪相仿本就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虽是名义上的主仆到更像是姐妹。
馥玉揉了揉胳膊看着紧张的卉儿扑哧的笑了“看你担心的,不疼”
先生与刘询闻声也跑了出来,馥玉见状,哥哥一向不准她读书又是牵扯到了刘询难免又是一通责骂,要是被禁了足可惨了,便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虽是十二岁的年纪天姿国色的容貌却以展露,让人不难动了恻隐之心。
卉儿知道是她的伎俩却也配合着蹲下哄馥玉,见她哭声不止,柳眉微簇,连忙起身,对先生到“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吧”先生说完要离开,卉儿尾随相送。
二人走后,馥玉也不在哭了,只睁着桃仁似的大眼睛盯着刘询“咯咯”的笑着,刘询并不理会她转身便要离开
“哎,你让我和你一起上课吧”馥玉见他不理自己有点赌气也不顾自己还摔痛的小腿叫道
“周大人不让你读书”少年头也不回冷冷道
“可是我想读书”
刘询不再理她回去继续背书。
容姑姑带他来到周府,说是他祖父的旧部,周大哥对他即尊敬有严苛,前来教书的先生更是朝中最渊博的丙吉大人,正因如此,更加不敢忘记母亲生前的嘱托,也就是从那时起权利皇位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扎根。
馥玉也不恼,透过窗子冲着他“铬铬”的笑着。
容姑姑对待他是极为尊敬也同样的严格,馥玉每日都会透过窗子看到对面的昏暗烛火一直亮着,那微弱的光亮让怕黑的她睡的那么安稳。
清晨一早,满院的杏花香色凝人,馥玉端着卉儿刚做好的奶蹄酥去找刘询,不料房内无人,俾女说他去练剑了,想必快回来了。
小馥玉哪里知道这个一向沉默的少年到底背负了什么,小小年纪竟如此的深沉刻苦。她悄悄藏在他房内的屏风后面,直到听到俾女对他恭敬的说“公子回来了”
她悄悄的看着他走进来,带着略微的汗味和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把那把快要比他自己长的剑放好,转身便看到桌上她带来的奶蹄酥,竟像是从来没吃过一样新奇的盯着,试探一样的环看四周犹豫着然后拿起一块放到嘴里.
那是馥玉第一次看到他笑,那笑容她形容不出的欣喜,像是自己第一次被夸赞漂亮的时候,像是父亲第一次带她看歌舞的时候,像是卉儿姐姐第一次找到藏起来的她的时候,馥玉也跟着笑了。
“公子回来了”周文晟给他二人提供的衣食住行是全府中最好的容敬秋却始终是那一身的粗布素衣一只木钗寒酸的在云鬓绾了个流云髻,见桌上的马蹄酥她难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刘询见此也没了方才的欣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的将手中的马蹄酥放在了盘中,嘴上还沾着些许的渣滓
“这是谁送的”容敬秋诘问道
“不知道”
明面是主仆却是亲人,容敬秋像母亲一样照顾他多年,他是尊敬她的,终归还是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不知道公子还吃”容敬秋话里带着责备却碍着身份不好深说,走来一把端走了桌上精致的奶蹄酥。
接着刘询开始全身发抖,嘴唇也没有了血色,紧蹙着眉头抓着心脏的部位。
容敬秋见状慌张的扶住刘询“公子,公子”
刘询扔在抽搐躺在容敬秋的怀里嘴角吐出了鲜血,屏风后的周馥玉吓坏了,也顾不得许多的跑了出来看着她不知该唤他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哭着。
容敬秋心中满是狐疑转而看向哭泣的馥玉责问到“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卉儿做的奶蹄酥最好吃了,我想给他吃一点,只是怎么会这样”她哭的泣不成声。
大夫诊断过后才得知刘询对奶制品过敏,索性食的不多总是捡回了条命,只是昏迷了三日后仍卧床了半月有余。
周文晟大怒将小馥玉禁足,她不气恼因为他哥哥第一次把她关起来,而是担心那年幼的少年究竟如何了,若是因为那快奶蹄酥而死去,她是如何也活不下去了的。
她在那个小柴房里度过了半月有余,卉儿将她接走时,刘询搬到了别院,听说容敬秋撤走了所有的俾女仆人,刘询的生活起居都由她一人掌管。
馥玉偷偷的去南苑看了看正在舞剑的刘询,南苑那里比不了曾住的西苑,屋子是从前的老宅子,冬天冷夏天却闷热异常,他还是个孩子却从不曾和容敬秋提过搬回去,再苦的环境也是待过四年的便什么都不怕了,而她知道他是喜欢西苑的那些杏花的,才会每日读书都开着窗子,他也是喜欢那荷塘里的鱼儿的,才会借口清凉在池塘边读书,他也是喜欢自己偷偷跟着他读书的吧,才会每日都选择正对着阳光而坐,让先生背对着窗外踮脚的她。尽管被晒的汉水浸透了衣襟也不肯换位置。
在什么都没有了的南苑,她静静地看着那不染纤尘的孤独少年,此时他已经十三岁就算小自己两岁还是长得高过了自己,秋风萧瑟,他的剑透着的寒光在他手中自如的舞着,她曾看过哥哥舞剑,总是一会就累了吵着剑太重了要师傅停下来,如今只觉得从不是剑太重,只是舞剑之人的心不够重吧。
而他的剑术是哥哥亲自教的,哥哥对他严苛极了无论是烈日还是寒冬从来不会停歇片刻,他也从不叫苦,总是紧抿着下唇一声不吭的重复着烂熟了的动作,小馥玉喜欢看他二人舞剑,更加喜欢看他一人舞剑。
刘询的剑抵在她的下颚透着寒冷,她打了个寒颤没想剑锋太过锋利竟划破她的脖颈,鲜血随着薄薄的刀口蜿蜒流淌在白皙如雪的脖颈,一丝微痛让她皱了皱眉随后便舒展,看着有些慌乱失措的刘询绽开一抹笑意,却是他此生不能忘却的美丽风景。
“你究竟为何总是在此看我舞剑”刘询抑制心中伤了她的愧疚佯装着阴冷问到。
馥玉也不恼“自是喜欢看你舞剑”
刘询硬生生的把那句“为何?”咽了下去,他知道为何,就如同自己常常也会在月下读书时出神的看着翩翩而舞的她一样,起初也只是觉得那是一幅月下美人的佳人美景罢了,只是看的久了从不觉得烦腻,才知道是自己心里向往的东西。收起长剑他转身想要离去。
一贯如此馥玉从不气恼,只是今日转身后竟是回眸长久的伫立,然后将他随身的娟帕拿出塞到她的手上,低声一句“拿去包扎”英挺的背影大步流星而去,她摩搓着娟帕飞红了双颊。
四季轮回,初夏秋冬,四年如一日。
“询儿”她望着舞剑刘询唤到
从小的美丽随着年龄增长显露无疑,她出落的美丽异常,逶迤拖地的青色鸾衣,曳地月华长裙,裙服宽阔,熠熠流光随身摆动。眉眼更是出众倾城,眉若远山微黛,唇若美玉含朱。
她细心温柔的为刘询试汉,轻轻的扶平他微蹙着的剑眉。
“询儿累了么”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不缓不慢的问到
“不累”他摇了摇头,拉住她纤纤玉指望着眼前这千古美人,多少明侯将相踏平了周府像她提亲,她从不理会,唯独对温柔如水。他疼爱的扶了扶她鬓边落下的青丝,那一刻的温柔隐藏了多年的隐忍。
“怎么了”她问道
他未曾答话转过身坐到儿时她与他常坐的台阶上。那一脸的沉重。多年来他承受的的确太多了。
她不多问,同他一起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圣上驾崩了”他的语气沉重,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想起了十四岁时曾奉命进宫为帝后大婚献舞,他眉目清秀,儒雅俊逸,如今时隔不过五年,竟英年早逝,只是可怜了那年纪轻轻的皇后。
“如今霍光把持朝政,他欲立广陵王刘胥为帝无非是想把他当作傀儡,操控刘家天下,是我无能,未能完成母亲遗愿”
她亦知他的宏图大志,只是复仇夺位这等大事压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未免太重了。
“询儿雄才武略,大事必成,又何必心急?”她静静的说着。那是她坚信的事。
他抬手揽过她的肩“若是他日我真得了这江山。必定立姐姐为后,一辈子尊你敬你爱你”
“询儿想做皇帝,可姐姐却无意做皇后啊”她云淡风清的说着,转而看向他,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含情脉脉“我只想做询儿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