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无归》陶域

15、表哥

　　沐筝却仿佛完全不受威胁，僵硬地回过身，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略带关切的眼，嘴唇几张几合，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你听到了吗？”声音艰涩得简直不像是她的，话音刚落，鼻尖一酸，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好不惹人怜惜，“他们说我的坏话。”
　　那男子方才专注于自己的事情，门外的喧闹只依稀捕捉到零星的只言片语，稍一思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迟疑道：“你就是秦相的二女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好看的眸中几番明灭，见怀里的小丫头难过成这样，先前的惊讶还未完全退去，便被浅浅的疼惜代替。他轻轻一拍沐筝头顶，状似无谓道：“外人胡乱编排的都算不得真，你还小，但瞧着也不笨啊，怎么这样好糊弄？”
　　眼中早就蓄起来的那包泪霎时滚落，瞬间沾湿了面上还蒙着的青色手帕，沐筝开始低低啜泣，刻意压制着心底的恐慌，抽抽搭搭地问道：“可万一……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害怕，环着双臂深蹲下去，头埋在胳膊肘里，让人看不清表情，只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明显在极力克制，呜咽着喃喃道：“父亲请来的巫师在我房门前停留的时间长得可怕，整整一晚她们都在我周围打转，我把所有的被子都蒙在头顶，可还能听见她们叽里咕噜的声音，心里怕得一跳一跳的，就那样捂着胸口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母亲从小在宫里娇生惯养，的确从自己出生开始卧病；娘亲美丽健朗，的确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早逝……
　　哭声隐约放大了些，男子有些焦躁地看了看身旁侍立的随从和侍卫，他们也都束手无策，焦急地无声催促主人早些离开。
　　那男子却定了定心，本以为这极有意思的小丫头不过是相府里普通的庶女罢了，却没想到歪打正着招惹了因“克母”的名声而传得满城沸沸扬扬的秦家二小姐，他本不愿掺和人家家事，但小丫头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确是自己惹出来的，他也不忍袖手旁观。
　　无声叹了口气，他悄悄抬了抬手，止住了身后人的动作，“小丫头，别哭了。”他也蹲下身，极有耐性地哄道，“你这么机灵，怎么就想不明白谣言止于智者呢？这些捕风捉影的说辞从来都是以讹传讹的，你要是信了，那‘克母’之名可就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闻言，沐筝缓缓抬起头，睁着小兔子般通红的双眼，犹疑道：“如你所说，传言竟不像是空穴来风，我得回家好好打听一番。”这样说着，便迅速冷静下来，速度之快，令在场所有人瞠目。
　　沐筝不着痕迹拉开与男子的距离，郑重说道：“这位公子，今日种种是我孩童心性未泯，失礼淘气，贻笑大方，请您别跟我一般见识。”顿了顿，轻手摘下手帕，听到声声惊叹，沐筝双手捧着帕子递给男子，面上略有些羞赧，“方才多谢您，虽然兄妹相称，但男女有别，这方手帕恕我不方便带回家清洗，只能再无礼一些了。”
　　沐筝突如其来的温顺客气让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还小孩儿一样哭哭啼啼的没了主心骨儿，眨眼的工夫就变成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的千金模样，虽然是个顶好看的千金，但这变脸的速度也委实太快了些。
　　那男子后退一步，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十分自在地接着沐筝的话道：“说起来，你该唤我一声‘表哥’才是，我可不喜欢懒惰的表妹，还是洗了以后再还给我吧，晚些我去取就是了。”
　　沐筝毫不掩饰眸中的讶然，娘那边没有什么亲人，父亲那边也从未听说过这号敢以她表哥自居的人，能大喇喇躺在当朝长公主门前的树上打盹儿……沐筝心下了然之后，漆黑的眼珠儿滴溜溜一转，轻轻击掌，朝窗外唤道：“还不进来拜见贵人。”
　　登时就有四名劲装打扮的家丁模样的人陆续翻窗而进，齐齐单膝跪地，只朝那男子俯首抱拳，气息沉稳，一声儿都不出。
　　瞧这个个训练有素的模样，便不难看出这些并非普通的家丁，那男子只拿眼觑着沐筝，丝毫不把这四人放在眼里。他早就知道隔墙有耳，却不知道沐筝把这四人叫进来是要干什么，不咸不淡地冷眼旁观着。
　　“父亲回来多久了？”沐筝问道，“他一回来就知道我出府了？”
　　那四人重重点了点头，沐筝心道“不好”，脸色都有些变了，再不好在外耽搁，立即匆匆告辞离去，撇下那男子及其随从不知所以，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