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来世，我的今生》一鱼仙眚

87、所有缘由

　　从皇城地宫出来的时候，暗红的袍子上还浸润着一些水色，那是侯罗辰的血。几年的消耗，他已然成了怪物没有了意识，宽大的枝蔓在地宫深处虬盘龙踞，若不是被毕方的结界困住，不知会闹出多少人命。
　　毕方终究亲手了断了他，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快意。他恍然觉着，可能只有峦芸才懂得他的心思，有些人苟活不若重生。
　　当毕方从侯罗辰身上摘下自己失落已久的记忆时，他觉得自己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在眼中凝结，化作一滴清凉的泪水。
　　那时，他还是莲止境的陆压少主，年轻气盛、雄心勃勃，誓要上达九天，夺取母亲的魂魄。望淦殿没有守卫，但门庭开合却只依照昰禾的意志。就在他止步于望淦殿门口时，一个红衣浮动的女子悄悄上来，让他惊了一跳。
　　那个女子就是峦芸，他望向她的第一眼，便深陷她的笑颜之中再也走不出来。那时，他总是想着要进望淦殿，压抑着情感，一心一意讨好着峦芸。却不料后来一次醉酒，他说漏了嘴，峦芸第二日便将璞玉净瓶拿给了他，甚至在护他离开的时候，生生被昰禾打断了右腿。
　　那夜他没有返还莲止境，只是依着一棵树睁着双目看了一晚月亮，二日早晨便红着双目又上了九重天。望淦殿外拿到璞玉净瓶的昰禾答应放过峦芸，却将他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天界大牢。峦芸第二日便来了，穿着黑色斗篷，用了灵力强开了牢门，抓着他的手就不肯再松开。那次，他第一次吻了她，还将自己早已藏了许久的灵犀骨戒给了她。
　　九重天四处都是仙资不低的仙童、仙娥，他们逃得十分仓促，紧扣的十指一直未有松动。昰禾追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准备从天地甬道跳下去，却被昰禾一掌生生分开。峦芸就这样，掉进了轮回甬道，不见了影踪。
　　他断了自己与莲止境的关联，在方壶羽化成了陆压道君，也在八方找了峦芸千年。皇天不负，他从一只凶恶的老虎精口下救了一只小仙鹤，却在小仙鹤的足间看到了那枚骨戒。与小鹤相依，他觉得心安，他将她取名红蓼，一心一意带着她修行起来。她化作人形的时候，简直是峦芸的翻版，让他险些掉下泪来。
　　但好景不长，昰禾发现的时候，他也测算出了红蓼的天劫。昰禾竟没有强行带走红蓼，只是要求他亲手封印莲止境。莲止境乃上古魔域，只有与它休息相关的仙者，才有这个能力，而陆压正是不二人选。
　　那时，他在棋盘上自弈了三天两夜，红蓼总盘旋在他身侧看他。见着他心情抑郁，干脆趴在他腿上做起了鬼脸。红蓼睡着的时候，他低头吻了她，也做了这辈子最艰难、最龌龊的决定。他想好了，做了这些，他便去莲止境赎罪，再也不见红蓼，也好亲手了断了她的天劫。
　　所以往事在脑海中清晰，毕方心中却有些慌张。他不知道安赭蔗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那时候，她为何会变得有些决绝而偏执。他总觉得，她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毕方独自站在望淦殿外失神，执勤的仙娥换了几班，总是盯着他不敢动作。不知多久，一身金袍的樟越也是独自一人站到了他身侧。
　　“毕方少主，好雅兴啊。”樟越端着拂尘，干净的面容上带着一尘不变的谄媚笑容，声音轻柔和缓。
　　毕方微微侧目，盯着望淦殿的扇形窗口，面色还是那样淡淡，“既知我兴之所至，便不要来搅扰。”
　　樟越仍旧是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呵了一声道，“毕方少主不必看了，望淦殿的结界乃是前神尊所设，就算是妖皇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
　　毕方眯着双眸，面上隐约有了不悦，看着樟越皱眉轻声嘲讽，“昰禾当真是个宝贝。”
　　樟越嘴角笑意有些诡异，抬眼迎上毕方并无善意的笑容，“您错了。这望淦殿，实则是用来保护——峦芸上神的。”
　　毕方眼瞳一睁，伸出右手极快地抓住了樟越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她，在哪儿？”
　　“毕方神君莫急。”樟越微微一退，不留痕迹地挣脱了毕方的桎梏，声音幽幽，“我并不知道。我只问您一句，您是否朝着峦芸上神施了星大斗阵？”
　　毕方闻言，垂下的手渐渐握紧，声音有些颤抖，“没错。我伤了她的肩骨。”
　　樟越微微叹了口气，面上的笑容有些牵强，“仙界之所以灭人欲，并非全是为了清修，也是为了历代神尊定下的规矩。”说着他引着毕方到了不远的一处石台上坐下。
　　“我并不想听这些。”毕方声音一沉，却没有气力起身离开，“我只想知道她在哪里。”
　　见毕方有些不耐，并不理会清了清声音又道，“神尊一族来自远古，可永生不死不灭，但他们世代有诅咒，不能与相爱之人繁衍生息，若是违反，必将神形俱灭。所以，前神尊的死，正是因为他与一位方外散仙相恋，孕育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昰禾神君。”
　　“昰禾神君之所以跋扈而自傲，也正是因为他真真是天之骄子的缘故。峦芸上神的出世，正是为了保护昰禾神君的元神，也是前神尊夫人送给昰禾神君的最后一件礼物。这元神与躯体强行分离虽允许了神尊难以压抑的七情六欲，但也留下了让整个九重天都极其忧虑的隐患。倘若他的元神再次归位，便彻底失去了永生不灭的能力。”
　　毕方浑浊的双眼，因着听到峦芸二字变得明亮起来，深吸了口气，深深看向正陷入回忆之中的樟越没有说话。
　　樟越面上有了一丝苦笑，“峦芸上神的原身乃是一把天地锁，所以，她的元神正能很好地保护神尊的元神。那时天地锁在滴水方寸之中自动分化成了天锁与地匙，这也是为什么，前神尊会将夼蔚上仙送下仙界的缘故。”
　　毕方抬手止住樟越的话语，明显有些哽咽，默然了许久道，“天锁是否……还有个解法？”
　　“没错。”樟越眼眸一亮，沉声道，“星斗阵细密，正能层层拨开天锁之结，是除地匙外的唯一解法。我想当日，峦芸上神没有告诉你吧，人之长情，大抵如此。当日,夼蔚上仙决计不会相助，可那时神尊对莲止境已然动了屠杀之心，除此外，并没有别的方法。”
　　毕方闻言，有些释然地叹了口气，苦笑出声。这与他料想的，并没有多大区别。这几世下来，他与她之间早已纠缠不清，可他总是觉得自己是输的那个。他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在山顶上抱住她，告诉她，这八方世界加起来，都及不上一个她重要。
　　樟越抬眼看着双眼红的有些骇人的毕方，轻声说道，“你莫要伤心。我就是想告诉你，夫人自知对不起峦芸上神，寂灭前在她的元神之上留下了一丝仙力，确实能护住她元神不灭。”
　　毕方本来已经是呆愣的神态，闻言双唇颤了颤，难得地有了些恳求的神色，重复了一直问着的话语，“那你，可知，她在哪里？”
　　樟越看着毕方微微摇晃了头，眉心锁着挤出笑意，“夫人只说……自去处来，到来处去……”
　　毕方本来头脑并不清晰，缓缓地念了两遍，眸色一明亮，忽的化成了一道紫金之光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