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津》舒昂

2、起.

　　起.

　　那年冬天来得很早.
　　霜降才过，朔风不止．天阴沉沉的，只是雪没有下来．

　　父亲的人传命进来要他到书房去．几个小厮领着，便往北而行．
　　远远的，看到书房的帘子一打，一个穿灰的人影被家仆打扮的人引着向西去了．

　　不是父亲平时往来的朝中命官的样子――而且，天那么冷，那个单薄的灰影仿佛蒙了一层雾一般的稀薄，与王府华丽堂皇的雕廊画栋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心上一滑，司马望津已到书房前了．

　　父亲，或者说被唤做父亲的这个人，是当今仪亲王．

　　万人之上．

　　须王提的事情果然成了．说是望日便要进宫晋见太后，太妃，又一吉日还要面圣，之后望津便出任须王伴读了――须王司马琮嘉是三皇子，在太子体弱，二皇子母妃位卑德薄的情势下，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自幼出众，从“须王”的封号，也知圣意。――为人臣子，又怎会不知？

　　因此挑选出来的须王伴读，不但要是一等一的贵胄之后，且比太子伴读更为慎重――这几乎已成为整个宫廷，整个朝廷的共同认知了．

　　注意这个，小心那个．．．．．．父亲耳提面命：现又聘了一位西宾，教导尔之不足．．．．．．
　　望津恭敬听了好一阵，方行礼出去了．

　　西宾？

　　廊下随行的小厮看着望津忍笑使着眼色：＂小王爷大喜了！先生在西厢候着了．＂

　　其中最是活泼的应道：＂王府教习文礼皆有专门业师，骑射武艺更是宗师之教，不知这位先生所教何为？＂

　　望津心想，大概又是哪位游学的大儒被父亲淹留，乘机指正他．他本是好学，对老师自是恭敬．

　　绕入西厢，小厮在帘外通传一声，进得来――正座上手，正是早先遥遥望见的那个灰衣人，正低头凝眉，眼角也不往这边稍斜．

　　望津依礼一拜：＂司马望津见过先生．＂

　　许久，不见回应，抬目，正对上了那人的双眸――一闪光，他连眼也是灰色的．

　　浓密的长睫毛一匝，那眸子仿佛水银般清冽的光泽，一瞬，变成了玩味的眼神．
　　＂多礼．＂淡淡的两字，那人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中也如水银般清冷．

　　那是一张年轻的出乎意料的脸．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叫吴蘅的男人的声音．

　　这年，司马望津十二岁．

　　与权势相生的孩子都是早熟的．更何况望津并不是世子，还有种种的传闻――他也从没感到过兄长的关爱――除了须王．
　　无所谓．

　　那个男子摇头轻笑，随手端起了茶盏．
　　那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一双手，一双男人的手．

　　修长有节，指尖匀称，苍白中透露着玉色般的温容，只有薄薄的指甲下似乎蕴着一点淡红．．．．．．他只抿了一下，就轻轻的放下了茶盏，老实却无比优雅的，将那双手藏到了袖子里．
　　依旧看他．

　　落儿笑说：＂今儿的先生，可是清秀非凡啊？＂
　　＂哦．＂低头想想，不大以为然．普通长相而已啊．．．．．．灰眸倒是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到，真的象玻璃一样的眼珠．．．．．．

　　＂说是旧疾落下的病根．＂

　　哦，的确是清瘦，态度却是张狂――

　　＂不过，还是小王爷最好看了．＂落儿笑着出去了．

　　望津默然．看着镜里的人．端正的脸还带着童子的光润，表情，却是淡定的．
　　这眉，这眼，这气度，再有几年，便会和他一模一样，让人在也分不出了吧？

　　落儿，这个贤淑的女孩，恋上的是须王――是她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回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