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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初生牛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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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快报:新任剑首进入世子府……当护卫去啦!剑客们一片哗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次日官府就发出告示去禁武令,且城中传出风声加强军纪,严防军士骚扰搜刮百姓云云。枸雪城中大多是水军,这风声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隐泽的手艺人们奔走相告,感慨今后再不惧捕蛇出来被敲竹杠,从而更感激温良玉的恩德。
没错,人人都认为这是剑首郎君向世子提出的建议,为此还不惜付出做护卫的代价……毕竟在懒散惯了的江湖剑客们看来,护卫两字说难听点和“鹰犬”、“爪牙”甚至“仆役”差不多。其实就是温良玉本人,对于留在世子府也是矛盾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想与官府有什么牵扯。但世子的一番话却触动了他。那是在入府的第二天,楚桓又一次提起这件事。
“我希望你留下来帮我。卢纶的杀心你已看到,我身边并没几个好手。”世子开门见山,几坛子摆在几上。那是百花杀,桐州烈酒,正合温良玉的口味。温良玉随手掂过一碗来,闲闲笑道:“如今风头正紧,我定会全力护世子周全。”
如此说便是肯了,小世子大喜过望。可转念一品温良玉话中含义,楚桓狭长的凤目暼过来,玩笑一般地问道:“若是风头不紧,你就会走了对么?”
“卢氏一族怎敢真与世子为敌?眼下无非是几个不成器的子弟背着主家胡闹罢了。早晚卢氏主家知晓,定会入府向世子谢罪、平息此事的。”温良玉懒洋洋地回答,他已经喝了好几坛,思维却仍清晰得很。楚桓长叹一声,侧着身子倚在几上,恨恨而无奈地说道:“没错,卢氏如今仍是装聋作哑,无非是父王没有敲打罢了。若是父王开了口呀,他们的家主是必然要装腔作势向我请罪的。而我呢,还不得不也装作宽宏大量地表示都是误会赦免他们。你说说……”
他朝温良玉看过来,满面的郁郁。
“如果你遇着这样装模作样地上门请罪,你会怎么办呢?”
“没有这样的如果,敢这样撩拨我的人当时就死了,不会再有装模作样的机会。”异乡少年答得干脆利落。小世子不由抚掌赞叹“痛快”,随即不胜唏嘘:“我要是也能这样痛快就好了。”
“世子呢本是贵人,贵人们原不必去做杀人斗狠的事的。只需心存仁善好好施政,便可以造福苍生。”
“光有仁善可是不够的呀。”世子笑着摇了摇头,叹道:“那日你请我去禁武令、给本城游侠一条活路,其实我禁武原不是针对他们,而是打算借着名头做一件事。”
“哦?”温良玉的注意总算被吸引过来,他含笑问道:“世子原打算借禁武做什么事?”
“你那天不是与我说,并非所有民丁都有田桑么?我回来后嘱咐长史查了,才知吴地户口,逃亡者十停中竟占了三四停。按文皇帝法制,民间永业田不可随意买卖,可百年过去,过半民丁手中田桑不足,更有三四停民丁为了因无法缴纳赋税做了逃户、流离失所。”
“可这些田桑去了哪里?”世子豁然起身,附手直走至灯前,少年的背影在灯火摇曳中显得分外高大:“王府并没有拿,官府也没有拿。那些良田早被巧取豪夺、纳入世家大族的囊中,卢氏所占更是其中大半。”
一把拍在案上,楚桓说道:“我早知卢氏骄横,却不知其已骄横至如此田地——虽已叶茂根深,这株毒树我一定要找机会铲掉!”
“原来世子的禁武令是为了试探卢氏等一干豪族。”温良玉不由恍然,随即莞尔。小世子沮丧地点一点头,垂头丧气地走回来,长叹短吁:“可惜呀,我才一试就栽个大跟头。”
也端起一碗酒,楚桓学着温良玉的样子一个仰脖,没想到酒劲太大,他顿时被呛得面红耳赤,咳嗽连连。温良玉几乎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了,他静静地看着楚桓问道:“如果有一天世子当真拔除了卢氏,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自然是……将那些被夺的田桑还给民丁……”楚桓摇摇晃晃地扶着案几,口齿不清:“到那一天就,天……天下大同……”
他砰的一声倒在案几上。温良玉一惊,忙过来看,发现世子原来只是醉了,笑了一笑,依旧退了回去。
“天下大同么……”少年剑客缓缓端起了酒,慢慢喝了,明亮的眼久久凝视楚桓,低声说道:“师父,这个人的理想,可真有些像你呢……”
——我们的理想,是天下大同!
记忆中的老者在昏暗的寓所中来回踱步,双眸因回忆灼灼生辉。
——我们差一点点就实现了,可惜,可惜。
老者仰天长叹。抱剑少年在一旁问他。
——那为什么没能实现呢,师父?
——因为人心。
老者颓然答道,一瞬间眼中豪气散去,面上老态毕现。少年托着下巴颌想了想。
——那师父是要我去实现这个天下大同的心愿么?
老者横过来一眼,毫不客气地呛自家徒弟。
——你太蠢,指望你来实现估计是没戏了。
少年顿时怒气值爆表,还没来得及反驳,一枚玉佩已被自家师父塞过来。
——你离开溟海后,把这枚玉佩交给魏集的人。
接过玉佩,少年一下下拨弄着玉环中央的珠子,不解发问。
——魏集?是一个地名吗?
老者迟疑片刻,点一点头。
——是一个地名,可这地名已经很老了,不知那地方如今叫什么。好在那地方这东西很多,你一见就能认出它来,那里的人一见到你也必然会认出你是我的弟子……
又一个物件交到徒儿手中,少年凝重地端详它片刻,扑身拜倒。
——师父,你的意思是魏集那地方有很多毛?请问你给我的这一根,究竟是鸡毛鹅毛还是鸭……啊师父,你让那东西打我作甚!救命啊师父!
原来不是真的翎毛,而是白衣社的羽纹——师父是要他寻找白衣社?
可是白衣社已经消亡了三百年了……
“魏集,魏集,究竟是哪个魏集呢?”温良玉喃喃自语。依旧伏着的楚桓忽然一动,颠三倒四的哼哼:“……如尾……有理……物不可穷……”
“什么?”温良玉忙俯下了身去听,但世子只是在说醉话。他犹豫了一会,小心地将席上的大氅给楚桓披上。
“我几乎要敬佩你了。”微微一笑,异乡少年摇了摇头:“那我暂且助你一臂之力吧,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