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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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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委任书一经下达,明公馆率先炸开了锅。
明台手里攒着一团报纸,“蹭蹭”窜上了明楼的书房,一进门却只看到明诚,他正给文件归档分类。
“大哥人呢?” 明台厉声问。
明诚扫到他手中报纸,立刻明白来者不善,转身放文件,“这个时间段,无非就是上班吧。”
明台扬起手中报纸,“上班?我看他是要上天啊,于曼丽是我的组员,即使退伍了也是重庆政府的人,他把她送进伪政府?他怎么不干脆杀了她?”
明诚蹙眉,“大哥自然有他的道理。”
明台怒吼:“他总有道理!就算他有自信保得住于曼丽,王天风会放过她吗!还有汪曼春!汪曼春早就怀疑我了,她会怎么对付于曼丽?!”
“都吵什么呀?一进门就听见你们吵个不停…阿诚,这怎么回事?”
明镜刚从公司回来,连高跟鞋都没换,直接上楼查看情况。
明台涨红着脸,阿诚却一脸淡定,明镜有些看不懂了--这是在明楼的房里吧?主人何在?
明镜看一眼跟在身后的阿香,“去,给大少爷打电话,就说我有事问他。”
阿诚看一眼大姐,“大姐…这不关大哥的事,是明台有些误会了。”
明镜看到了明台手中的报纸,“拿来我看看。”
明台后知后觉,立刻醒悟自己犯错,连忙收起报纸,“大姐…都是些花边新闻,没什么好看的。”
明镜脸色一沉,“那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明台“嘿嘿”一笑,“大哥不给我买车,大姐你看,我好歹都是开面粉厂的小老板了,没辆车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明诚咳嗽一声,“大哥说了,要买车,也要先等你把厂子的生意做出点成绩来,所谓无功不受禄..”
明镜脸色稍缓,语气带了些嗔怪,“好了好了,你跟我下去,程小姐给你做了西湖藕羹,趁热尝尝吧。”
果然依稀可以听见楼下厨房里忙碌的声音,原来是程锦云来了。
明台笑了,准备下楼,出门前又回望一眼明诚,明诚摇摇头,意思是你看我也没用。
与此同时,明楼却在挑房子。
法租界,坐落于迈宁西路上的一间独立式公寓楼。
楼下有小花园环绕,出门打车十分钟就可达商业区,再过几站路是中学区,四周都是受过教育的高素质居民,安静清幽,绝少纷争,可谓上佳的居住环境。
明楼很满意。
随行的梁仲春却是愁眉苦脸,阿诚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肯定又要敲他竹杠,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大笔--讹走他一套压箱底的好房子。
如今的法租界一寸黄土一寸金,何况还有伪政府特批的检察豁免权。
偏偏还是给自己的顶头上司金屋藏娇用的。
梁仲春只希望这次大放血能真正讨好明楼,以后他多行点方便,汪曼春那边嘛,能瞒就瞒吧。
明楼准备签房契了。
梁仲春哪能真的让明楼付钱,当即表示:“若是明长官喜欢,这栋房子就送给明长官了。”
明楼想一想,收回手,“如此,就多谢梁处长了。”
他无意扮演清正廉洁,梁仲春才会觉得他们是同路人。比起畏而疏,明楼更需要梁仲春亲而和。
可惜不是谁都老老实实接过明楼的剧本。比如于曼丽。
明诚接她搬去新宅的时候,于曼丽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去哪儿?长门宫?”
昔日汉武帝金屋藏娇,帝后也曾恩爱一时,举案齐眉,孰料卫子夫横空出世,夺得君心,陈皇后终被厌弃,失宠而居长门宫,心生凄凉,故作一曲长门赋。
却是应了一句“喜新厌旧”之名。
明楼听了这话,也不避讳汪曼春就在一旁,对明诚嘱咐道:“我不能正式娶她过门,她有怨气也正常,你只管满足她的要求,多担待些。”
明诚一一认真记下来,又转回去应付于曼丽。
汪曼春看在眼里,笑道,“师哥前一阵还那么心疼她,现在又这样敷衍了?”
明楼将文件合上,揉揉鼻梁,“弟债兄偿,曼春,你知道我的…”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疲惫,清俊而日渐消瘦的轮廓,还有那一双紧簇的深眸,无不让人心系之、向往之。
汪曼春情不自禁握住他空出的的左手,“师哥..我能帮你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明楼缓缓睁眼,眼底透出感动,却摇摇头,“…这都是我的责任,你帮不了我。”
他越是这么说,汪曼春越是下定了决心。
她眼神坚定,手握地越发紧,“师哥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我在76号做到处长这个位置,你真当我是吃素的?”
明楼淡淡一笑。
这笑容温柔如春水,透着依赖和信任。汪曼春心里一暖。
明楼让汪曼春帮的忙很简单--让于曼丽在76号好好工作。
其实于曼丽身为王天风亲自督导出来的得意门生,本就被训练成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而早年隐藏仇恨、手刃水匪的经验,早已教她如何伪装信仰--即使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也依旧是一个道理。
最好的伪装,无非全情投入。
大欺者,自欺欺人也。
于曼丽现今第一个身份是明楼的外室,所以由她抱怨情人若即若离,是再合适不过、也再暧昧不过的。
明楼很满意她的机灵。
对于聪明乖巧的属下,明楼一向不吝奖赏。
于曼丽当天就收到了一件礼物--白布披着的大屏风,掀开了,屏风上却是一片空白,一丝图案也无,上好的苏州绸缎手感细腻,却没有看相。
乏味极了。
于曼丽呆了半晌,看向一旁的明楼。
他正坐在椅子上,细细打量于曼丽布置了一天的新家。
大方简洁,不事奢华,品味确实不错。
明楼心里赞许,却不赞同,“一个外室的品位,合该更活泼点吧?”
他话说的委婉,其实不仅仅要活泼,还要俗艳,从骨子里流出风尘香气来。
她不图财富名利,别人岂能信任她的伪装。
于曼丽挑眉,“明长官,话说到底,能来我住处的也就是你了,哪还需什么伪装?”
明楼微笑,“这一点不用我教你。”
于曼丽皱皱眉,“毫无破绽,何尝不是一种破绽,就这么装潢着,对外宣称是你的品味,也可以吧?”
她据理力争,明楼心里暗笑,这样倒有些真性情了。
其实她不需要强撑着一副坚硬面孔,特别是在他面前--他不是纯情小男生,害怕女性的脆弱击垮自己脆弱的自尊,他也不是急于献媚的情场猎人,随时静候着最值得捕获的猎物。
他是明楼,所做所想,一为国,二为家,家国之后,再无己身。
她呢?他一开始也以为她是纯粹的军统工具,后来发现她真心爱上了明台,又觉得这不过是个乱世中无能为力的小女子。
这十几日相处之后,明楼忽然有些看不透了。
她为的似乎不是家国,也不是自己。
她注视自己的目光犹如清泓一般,半分杂念也无。
能这样无所畏惧的直视他,好似不怕他探寻,又好似嘲弄,多少年没有碰到过了。
这种品质,所谓争强好胜,所谓红尘稚心,明楼想,太过稀奇了。
这样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很好奇她怎么还没有被自己的自尊心害死。
于曼丽见明楼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深沉,觉得有些奇怪,遂挥挥手,“喂?”
明楼一笑,“曼丽?”
他又这么叫她。
于曼丽浑身一抖。
但是没办法,他以后估计都会这么叫了。于曼丽知道自己必须习惯,习惯一个称谓,习惯一个身份,也是习惯一个崭新的开始,一段重来的人生。
她强迫自己舒缓脸部僵硬的肌肉,扯出一个微笑,“明...楼哥。”
明楼愣了一秒,笑容有点扩大的意思,却还是克制在了嘴角,“嗯?你想问我什么?”
于曼丽看向一侧的屏风,“送我空白屏风,是要我助你重拾锦绣河山?”
明楼静静看她。
于曼丽不自在了,她假装打量屏风,目光一转,“我可不会帮你绣的,我忙。”
明楼还是看着她,不发一语。
于曼丽忍无可忍,“明楼!我虽然会一点湘绣,这么大一面屏风,我都得绣到你入土了!”
明楼笑了。
他站起来,走向她,“曼丽…你只用在这面屏风上略作点缀,这是...送给明台的结婚贺礼。”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以我们的名义。”
不是我,不是你。是我们。
于曼丽愣在当场,瞬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