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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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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离开
阳光正好,竹质的长廊屋檐下,只见那人脱去了往日里的长袍换成了眼前的青襟短衫,无形之中倒是多了几分硬朗之气。
身如青松,影似玉竹。
千泷起床后眼前见的便是这幅画面。
千泷脸上的起床气还未完全退去,心里的那个叫做“不正经”的小人儿此时正邪邪地摸着下巴默念道,嗯,的确是秀色可餐。
啊呸!想什么呢,眼前的好歹也是自己的恩人。那个叫做“理智”的小人及时给了千泷一巴掌。
何白苏正摆弄着那一筛筛正在晒着的干草药,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药草的淡淡清香。
他回首一笑,算是示意了,而千泷同样报之一笑。
嗯,千泷一副正经的样子,丝毫没有展露出刚才内心痞痞的想法。
这些天两人已是十分熟悉彼此的习惯方式了,所以即使站着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一个竹编的筛子里,干黄色略带清香的金银花正安静地享受着这暖暖的柔光。
何白苏见她一直盯着那筛中的东西,便启唇道:“金银花又名忍冬,具有清热解毒,通筋活络的功效。”
千泷朝着他眨了眨眼,“而且,还有美容养颜的效果呢。”
何白苏笑问道:“千泷姑娘也懂草药?”
“都说了叫我千泷就好了,‘姑娘’两个字真的听得我好累啊。不过对于草药嘛,我只是知道它们的名字和味道而已。”
说起这事,她以前也纳闷过,因为对于当时一穷二白得连不要钱的记忆都没有的她来说,竟然下意识地能够随口说出那些草药的名字。熟悉得仿佛不是她认识它们,而是它们认识她一般。
而且她的嗅觉甚至能够敏锐地从十几中草药之中一一分辨出各自的名称。
千泷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她的父母会是中医出身,兴许自己是耳濡目染的。但是后来发生太多类似的不可思议的事了,所以她也拿不准是哪种猜测了。
其实也是因为这样在长期的各种不可思议和震惊之下熏陶的结果就是,甚至连穿越这种事在她看来也几乎在她的片刻消化后成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小事”了。
“我能从十几种熬好的药汁中说出它们的名字来,你信吗?”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千泷突然说了这一句话。
看到何白苏略显惊讶的表情,她笑道:“你一定不信是吧?”
只见何白苏摇了摇头,道:“不是不信,我觉得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不过,大多数大夫在学徒的阶段都会学习这种闻药识味的本事,一般普通的大夫也只是能够分辨出七八种而已,如果对于非医者出身的你来说,能够分辨十几种草药,着实是件足以令人惊讶的事了。”
“那你呢,你能够分辨多少种?”千泷不免好奇地问道。
“曾经尝试过,最多四十七种。”何白苏语气淡定神态自然地回道。
但是千泷听了这话却不淡定了,如果此时她嘴里喝着水的话,没准就“噗!”的一口喷出来了。
四十七种?这种人真是......
何白苏见千泷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还“十分贴心”地解释道:“家中祖父期望过高,因此对我的要求有些严厉。”
这何止是严厉,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好不好?简直比逼着三岁孩子当德智体美劳□□童的当代家长还要丧心病狂啊!
谁知他又略显遗憾地继续说道:“从前年少无知,那时能够分辨四十七种草药,心中便已渐生傲气,可是后来出门游历,见识了青微山的胡神医能辨百草的本事之后,方觉得人外有人的道理。”
。。。。。。
放过这个话题吧(其实是千泷想要放过她自己),两人继续站在阳光下,一个整理草药,一个静静地看着。
据说学中医的人都会对药草有一种似怜似爱的情感,可是不知为什么,几次眼前的这种情形,却总私下里觉得他周身萦绕着一种无形的感伤。
不过,也许只是错觉吧。
这段时日如同大多数细水长流般的生活,过得十分平淡。
除了在早饭后走走,午饭后聊聊,晚饭后睡睡,就连打雷下雨这种“大事”都没有发生过。
眼下几日安逸的生活几乎快把千泷催眠了,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却时常失眠。
她想着自己近期的遭遇甚至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可是,让她感觉不真实的并不是她穿越的事实,而是,她居然会有一天就这样像个寻常的女孩那样,和一些人一起过着那样寻常的日子,一日三餐,洗衣做饭。
千泷从来就觉得如果真的给自己一个定位的话,那么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混混”,混吃混喝混出个“不正经”,总之这些平淡的生活一向不是她所求的。
最近,她的心里一直矛盾的很。一面是对眼前安逸生活的贪恋,而另一方面,则是对自由不羁的生活的习惯。
那种习惯就像是扎根于她的内心深处似的,让她忘不了,改不了,时常想起,不甘寂寞。
记得有一次,她才刚从某热带雨林中回来,整个人都弄得狼狈不堪,阿源看着她,说道:“你就不能老实点吗?”她自知无理,笑了笑由着他训。
可是,休养了三个月后,她又去了一趟高原。
走之前,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些个关心她的狐朋狗友的破口大骂,尤其是时常挨她揍的那位儿,没准还会骂上一句“就你这性子,哪天死在外面我可是一点都不奇怪!”真是的,简直是能嚷嚷上天了。
可是,她还是走了。她无法忍受眼前枯燥无味的生活。
记得有位诗人曾经做过一首诗:“没有什么使我停留 ,——除了目的 ;纵然岸旁有玫瑰、有绿荫、有宁静的港湾。——我是不系之舟 ”
千泷一向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因为受她那一圈儿人的感染,总觉得这样忒矫情。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内心深处同样是个感性的人。不过在她看来,自己更像是浮萍,没有根,没有牵挂,没有来处,没有归宿,独自漂泊在这广袤的天地间......
夜色有些凝重,她独自坐在竹林小院的台阶上,思考着,是不是该走了?
“夜色很晚了,”千泷的身后传来了声音,轻柔得即使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也并不显得突兀。声音很熟悉,至少在这几天里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何白苏坐到千泷旁边,并递给她一件外套,偶有夜风吹过,确实有些冷,于是千泷便不甚客气地接了过来。
两人比肩静坐,良久无言。
千泷心里存着事儿,便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道:“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儿?”何白苏语气看似平静,实则难掩其中的讶异。
周围的气氛貌似有点压抑,千泷想着,便半玩笑半认真道:“天大地大,东南西北,想到哪儿去就往哪个方向走呗!这里的风土都是我没见识过的,不去见识一回岂不是白瞎了这一遭?”
可是何白苏貌似还想劝服她,便道:“近年来,四海之内虽没有什么战事祸乱,但并不就是一派太平的,自我从家中出门游历以来,在路上遇到的大小危险也是数不清的,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上了路,更是不安全。”
千泷却笑道:“放心好了,我这个人命硬,没看到我大老远地跑到这儿经历了这么多事儿都还好好的吗?没准老天爷是我家亲戚,所以我才一路好运呢。”
他以为她说的是所谓漂洋过海遇到土匪的事,可是只有老天爷和千泷自己知道她真正说的是什么。
何白苏也被她给逗笑了,良久,问道:“真的要走吗?”
千泷正视着他,点了点头,又道:“你也算是走过大江南北的人了,有什么好玩有意思的地方说说呗!我可以考虑看看。”
何白苏想了想,问道“什么是有意思?”千泷道:“有意思?嗯,就是人多热闹好玩的地方,西廊国有这样的地方吗?”
何白苏心底是存了几分私心的,便道:“要不就去锦丰城吧,那里是天子脚下,繁华自是不必说的,光是有着名头的吃食就有数百种,而且那里是一些达官贵人的聚集之地,好玩的花样也多,尤其是每逢佳节,大小的集会更是热闹。”
千泷光是听到那句“吃”上面就已经两眼放光了,于是双手在腿上重重一拍,豪迈道:“好!就听你的,我就去锦丰城!”
虽是打算离开了,可是千泷真正上路却是在两天后。
这两天里,小萝卜头不知道在她面前嚷嚷了多少回了,更是在任何场合想了任何办法来阻止她离开,比如给她讲什么旅人在路上被妖怪害了的奇异故事啦,比如拉着何叔和三少爷求着不让她走,又比如给她午饭的碗里加巴豆......一直拖延到了今天。可是,今天她无论如何都打算要走了。
前天晚上,何叔给她准备了一大包干粮和一些路上吃的零嘴儿,估计着够她两天的量了,这种天气,多了也搁不了多久。
他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头驴子,说是要是驴子争气、速度快的话,不出两天的时间就能到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溪河镇了。
千泷看了看这驴,身形又小又瘦的,背上还有一块白色杂毛。何叔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驴子有些不好使唤,本来想找匹马来着,但是附近村子上没有,也就能找到这样的了,还有几户人家是有牛的,但是这也不好上路,所以.......”
千泷连连表示已经很谢谢了,何叔才放下心来。
何白苏也为她准备了一些东西,不过大多数是一些药,治风寒的,防蛇虫的,疗外伤的,......千泷看了,也是颇有些无语的,这是多想她“多灾多难”啊?
不一会儿,千泷道:“有没有什么迷药之类的?”何白苏不解。
千泷又道:“用来防坏人的。”何白苏便给了她一些草药混合制成的熏香。并嘱咐道:“这药性颇大,可不要一下用得太多。”千泷点头应道。
一旁因她要走了而哭哭啼啼的小萝卜头一听说她要防坏人,还好心好意地给她包了一包巴豆——其实千泷很怀疑这和他下在她碗里的是同一包。
临走时,何白苏塞了一包银两给她,是六十两纹银和一些碎钱,其实仔细想一想何白苏目前的处境,也许他在家以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可是他现在应该也是没有钱的吧。
千泷便想着只拿一些碎钱,全当她欠他的,哪年哪月她亲自登门拜访时再还他这份恩情。
何白苏却道:“几十钱是欠,六十两也是欠,不如一块儿欠了,等你哪天发达了,连本带利还给我。”
千泷心知他这是变相地劝她留着呢,于是大方接受了。
只是再见时,已不知是多少个变迁之后了。
天色正好,小风微微地吹着,她骑上毛驴,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踏上了自己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