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银杏纸

9、第九章

　　夜凉如水。

　　深秋已至，天气早已转凉，北风渐起，即使是在属于偏南方的S市，暴露在被寒风笼罩的夜色之中，没人会觉得好受。

　　秦深就像没有感觉到这无孔不入的冰冷寒风似的，外面只套了一件风衣，就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轻靠着同样冰冷的的金属栏杆，一动不动。寒风带走体表的温度，秦深却像没有察觉到似的，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此时有人正面看到秦深的脸，就会发现原本温和温柔的神情一丝也无，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犹如外界肆掠的寒风般冰冷而毫无感情。病房中那个浅笑安然，气质文雅的青年就像是一场水花镜月，让人怀疑其真实性，又像是一个随时可以脱下面具，曲终人散了，便会被无情摘下。

　　秦深的思绪十分混乱，他已经维持不住脸上的温和，也分不清到底白天那个温文尔雅的自己，还是现在这个冰冷淡漠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眼前就像闪动着一团团黑雾，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也渐渐忘了身处何方。

　　秦深独自一人浸泡在一片黑暗而冰冷的海水里，深不见底，海面上没有任何光亮，也看不见方向，除了拍打在身上发出的水声，四周竟是一片死寂。在这样的黑暗里，秦深的叫喊和挣扎毫无用处，只能让他的体力飞速流逝，心也一步步沦陷于孤寂和绝望之中。似乎拥有比海面上更深的黑暗的海水，就像一只正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伺机要将秦深一口吞下。

　　就在秦深体力耗尽，就要完全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滑向海的冰冷的更深的黑暗时，原本黑暗的海面出现一丝暗光，他忽然发现眼前出现一只小船。

　　这艘小船就像一个发光体，轻轻飘在距秦深不太远处的海面上，船体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在这个幽寂而又黑暗的世界里，这艘小船就像指路灯一般，吸引着他前往。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充满了秦深原本已经体力枯竭的身体，他奋力向前游去。近，更近了，秦深的手抓住了船沿，接着，一只脚也跨上了由于被他抓着而略微向他倾斜的船沿。就在他正准备腰部用力，将还留在海里的半个身体挺进小船里时，突然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身体，停止了动作。

　　他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呼唤声！

　　“小深！”

　　秦深一帧一帧的慢慢转过了头，只见原本幽深黑暗的海水中冒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爸……妈……”他的喉咙似乎变的十分干涩，声音粗哑得几乎听不见。

　　“小深，来吧，来妈妈这里！”秦妈妈原本虚幻的身影更加凝实，脸上慈爱的表情一看便知。旁边的秦爸爸虽然没有说话，温和的表情和同样慈爱的眼神也已经挂在了脸上。

　　“我……”秦深眷念的看着父母，像是受到蛊惑了一般，原本已经跨在船上的右脚放回海水中，只有一只手臂还轻轻抓扶着船沿。

　　“来！过来这里！妈妈很想你，快来让我们好好看看你！”秦妈妈急道，话语中是不难分辨的欣喜和急迫。

　　在秦妈妈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秦深差点就经受不住亲情的诱惑，顺从母亲的话，放开抓住小船的手，向他们游过去了。但是最终，他清醒了过来，没有听从秦妈妈的话，而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来，眼中浸满了痛苦和哀伤。即使他的神智清醒，理智告诉他，眼前的两人不过是一个幻影，都是虚假的！但再次见到父母所产生的惊喜和已然失去的哀痛同时涌出，还是让他措不及防。

　　“难道让妈妈好好看一下你都不行吗？就算妈求你了！”看见儿子的拒绝，秦妈妈再次恳求道，可眼中的哀伤却溢出眼眶，化为泪水慢慢滴落。

　　看见母亲的泪水，秦深坚定的心几乎要被再次动摇。他闭了闭眼，哽了哽干涩的嗓子，狠下心来，说道：“爸，妈，你们已经死了！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在这里的不过是他内心衍生的两个虚影。

　　轻飘飘的话语几乎被海浪声掩盖，却依旧被该听到的人听到了。秦深狠下心来说出这个一直不被自己内心深处接受的事实，就像在狠狠的挖开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痛苦不堪。

　　就像听到什么怪诞的消息似的，秦妈妈秦爸爸显得很惊讶，“阿深，你是不是在怪我和你妈不告诉你就离开这么久？怎么会编出这么离谱的话来？”秦爸爸显然秦深的话很是不满。

　　“不，”已经收敛起情绪的秦深此时显得格外无情，就连声音也显得十分冷酷，就像戴上了一层冰冷的面具，“你们已经死了！不要再来骗我了！”

　　“秦深！”秦妈妈的声音不复原先的慈爱，而是暴怒的充满了尖锐，“翅膀硬了是吧？有了出息就不认我们了是吗？早知道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我和你爸就不该带你回来！你就是个祸害！”

　　秦妈妈失控的尖锐的骂声一句一句的就像一把把尖刀，直插入秦深的内心深处，鲜血淋漓。就算是这样，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只有眼睛深处泄露的一丝痛苦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表明他对秦妈妈的话并不是无动于衷。

　　可是气在头上的秦父秦母怎么看得到这些细节？他们见到的只是秦深的无动于衷，和死不悔改！愤怒冲昏了他们的头脑，面容也因此而扭曲，变得十分阴森可怖。

　　“打死你这个白眼狼！你就是个祸害！要不是你我们两个怎么会死？”两人怒吼着，叫骂着，如幽灵一般冲上来，想要将秦深撕扯成碎片！

　　秦深又怎么会束手就擒？没等他对两人的话做出反应，身体本能让他立即就反应过来，右手用力压下小船船沿，身体用力一翻，离开了海水上了这艘奇怪的小船。

　　就在秦深翻到船上的一瞬间，四周的空间就像碎裂的镜子一般轰然倒塌，秦父秦母的幻影，幽暗的海水，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还有他身下这条小船，所有东西，除了自己，全都在一瞬间碎作一片虚无！

　　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使他立即清醒过来，也提醒了秦深他此时还是身处在十几层楼高的阳台，刚刚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幻觉！

　　望着下方那由于是凌晨三四点的深夜时分，没剩多少的光源，秦深的身体在寒风中不自觉的晃了晃。

　　他此时此刻的处境可说不上好，可以说是极度危险！因为他整个人都在阳台的护栏外面，半只脚掌悬空着，要不是双手还抓着阳台护栏，估计他就要从这十几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