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题女的脱轨之旅》方起合

56、第三章 爱与不爱（九）

　　耿豪拉着杨月婵坐下，笑容依旧停留在脸上，看着杨月婵，冷声道：“你想怎么样？要砸场吗？你这样真是让人莫名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新娘抢了你老公呢？这幅脸，摆给谁看？除了我看，这儿有谁关心你，有谁看你？你是摆给我看吗？你别太过分了你？昨天给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吗？！你还是小孩子吗？！”

　　“我没有冲你的意思。我只是心情不好。她怎么找了那么个假脸虚伪的家伙！”

　　“你凭什么说人家虚伪？你了解人家多少你就随便评论！好了，我不想再说什么了。你既然这么关心你那个妹妹，你去啊，你去后台帮帮人家去啊，帮她弄弄头发，试试衣服。”

　　“我不去。”

　　“那你就给我好好坐着，别一幅臭脸！”

　　“……”杨月婵抿抿嘴，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抬眼看了看天花板，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到饭馆门口，她就莫名悲伤难过，烦乱的心情爬上脸，挡也挡不住，她一看到新郎那张“假面笑脸”，她就心生厌恶，她不明白冬儿为什么会觉得他好？她担心着现在的冬儿，她倒底是真过得好，还是真的变了？她心底有如千万只蚂蚁，好多疑问交织，扰乱她的心智。

　　她的一切，似乎都己无法自由掌控了，包括情绪、喜怒、思想。

　　客人一个个到位，个个笑容满面、抱拳祝贺，杨月婵满大厅乱看，观察着客人们的来路、排场，终于搞清楚了这个席间排位的讲究——她和耿豪所在的座席，属下等客人之列。想到这点，心里像被什么击了一拳，头有点发晕。

　　她仔细盯着舞台上新郎新娘的巨大合影，冬儿的美，典雅温柔，矜持秀致。但怎么看怎么看，看不出灵气和情感。除了“招牌45度笑”还是“招牌45度笑”。

　　情感呢？——不见了，或者说，看不到了。

　　看得累了，杨月婵回转头来，拿起桌上水杯，喝了口水，缓缓情绪。一抬眼，发现她这座己经坐满了人。耿豪正和旁边一长相稍可的女孩聊着什么。其它人，个个神情淡漠，虽有笑容，但看不出喜气。

　　应该只有她杨月婵一个人，表情最难看吧？耿豪也懒得答理她，跟旁边那女孩聊了几句便抱着手靠着椅背坐定，神情很是自在。

　　他就是这点历害。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有一种天然地怔得住场面的气质。与他的长相无关，与他的身高无关，而是他自然生就的凛然与洒脱。杨月婵看看他，心底又叹口气，感叹自己何顾会配得上这样的男人？！

　　11点55分，婚庆主持人登上舞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大家也无心听。

　　12点正，新人终于出场，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大家都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美丽的新娘。人人都说新娘配新郎，是鲜花插牛粪上了。大家只觉得这新郎是己经还算不错了，莫非这新娘是位天仙不成？

　　没错。新娘就是位天仙。

　　她穿着简单洁白的婚纱，白皙的小鹅蛋脸，淡淡的笑容里镶嵌着精致的小酒窝，173CM的高挑个儿，配上优雅的细高跟，挽着一脸傻笑的个头明显偏低的新郎，在红毯上优雅地缓缓走着。

　　这一路走过来，“哇”声一片。

　　“嗯。你这妹妹，稍微妆扮一下，都很漂亮。”连耿豪都忍不住夸一句，“咦，她手上没有带手链，你正好一会儿可以给她带上。”

　　杨月婵撇他一眼，也懒得答理她。待两位新人从她们这桌走过，杨月婵第一个坐了下来，她才不想还像个傻子一样的站着望着他们呢。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有灵气，没有情感而发的生动。她不喜欢这样的“木美人”。

　　有些雕刻都比这美多了。

　　耿豪见她居然一个人先坐下了，忍不住横了她一眼，这么多人，也不便说她什么。

　　新人终于走上舞台中央，大家也都坐定。主持人问大家，是不是觉得无论新郎如何打扮，都依然只是一砣牛粪啊？

　　对！永远都是！大家配合着高呼。

　　对啦！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回答，我们如此貌美的新娘是不是就得需要这样高营养永久保质的牛粪来滋养啊？！

　　是！

　　没错。没有臭牛粪，哪来美鲜花啊！

　　“主持人真无聊。没话说了吗？”杨月婵恨透了这样的平庸。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差劲的主持人！她没心情听了，管他说什么呢。

　　耿豪听她这样说，“啧”一声，皱一下眉头，吸一下气，不想回应她。

　　主持人开始答谢到场的亲人朋友，找来冬儿的“亲父”般的大姨父上台讲了一段话，杨月婵仔细听了听，果然是大学教授的风范，说话条理清晰，有板有眼，听着都不像是背了好久的演讲稿，完全就像是个临场发挥嘛。

　　牛人啊！有个这样的牛亲戚罩着，也难怪身为孤儿的冬儿，气质依旧，看不出一点卑微和怯懦。真是好亲戚呀！

　　等他讲完，杨月婵由衷地感激地拍手叫好！边拍手边感叹怎么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好亲戚啊！

　　拍完，打算再喝口水，但主持人接下来的话，让她身体抽搐了一下，寒气直通脊梁骨。

　　“咱们的新郎新娘为人那是不用说啊。广交四方朋友。今天到场的亲朋好友，听说啊，就有这么一对，非常让人感动。从远在南方的城市——深圳，不远万里，不辞辛劳，不顾南北气候温差，特意飞来北京，为咱们新人亲自送上祝福。大家说，这样的情谊是不是足够让人感动，让人欣慰啊！”

　　“对！”众人呼应。

　　“那，既然这样，大家说，要不要听听这二位不远万里的友人来说说他们对新人的祝福啊？”

　　“要！”众人也很激动。

　　“我靠！”杨月婵心里暗叫，妈的，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叫上去？妈的，要我们说话，不能提前告知一下吗？这他妈的玩我吗？莫非，不是在指我们，是别的从深圳来的朋友？

　　“二位，麻烦请赏个脸上来一下好吗？新娘表示，希望在舞台上看到你们！”

　　耿豪拉拉杨月婵，杨月婵一脸恐慌，“应该不是指我们吧，事先并没有跟我们说，要我们上台讲话啊。”

　　但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其它人站起来。新郎把脸看向了杨月婵，主持人循着目光也望了过来，新娘表情木然，仿佛与己无关，没有半点张望寻找的意思。

　　杨月婵非常狐疑，不是说她想在舞台上看见我吗？可是，并没有看她在找我啊。怎么回事？环节出问题了？

　　“二位，对，就是说你们二位好朋友啊。哈哈，你们还到处望，从深圳远道而来的，除了你们有这份心意，我相信，一般人真的做不到啊！我们很期待听听你们的感言啊！来来，快上来！哈哈。”主持人十分热情地对着杨月婵和耿豪招手。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

　　耿豪再拉拉杨月婵，没有办法，只有赶鸭子上架了。可是说什么呢？杨月婵一边走一边想台词，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不行，太庸俗了。说点特别的。那说什么呢？说我们姐妹情深？……

　　容不得再打腹稿，两人己经走上了台，迷茫中，主持人己将话筒递给了杨月婵，杨月婵拿好话筒，抬眼看了一下舞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大家都盯着自己，屏息等待着她的发言，杨月婵紧张得急出了一身汗，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隔了半分钟，才憋出半句，“我跟冬儿，情似姐妹，我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的……我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结婚了……”杨月婵忍不住，眼泪开始打转，脸憋得通红，眼泪似乎要一泻千里。

　　主持人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走过去，拿上话筒，“果然是好姐妹啊，你看，一提到妹妹要结婚了，都忍不住要流泪。来，让你们好姐妹好好拥抱一下啊……所有的祝福都在拥抱里……来来，让我们大家为了这样的非血缘关系的姐妹情深喝彩！这真是世间难得啊！”

　　杨月婵在众人的掌声中红着眼，走向冬儿，冬儿实在太高，杨月婵看不清冬儿的面容，冬儿立在原地，等着她靠近，主动先伸出手，拥抱杨月婵，拍着杨月婵的背，轻声说，“婵儿，我都知道，没事儿。以后，你可得好好儿的啊……”杨月婵听她这般说，眼泪终于决堤。

　　主持人见两姐妹正拥抱，也不能冷落了还立着的耿豪，走将过去，把话筒递给耿豪，“小哥，好帅气！够精神！我一看到你，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啊。哈哈……放心……我不是那什么……哈哈。”

　　现场也跟着笑起来。耿豪拿着话筒，十分大方地笑笑，“我虽然跟两位新人没有交集，但爱屋及乌，常听我女朋友提起他们，对他们也十分喜爱，衷心祝福他们！老生常谈，但弥久常新，还是那句老话，祝愿新郎新娘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怎么样？有水平啊！我说来精神了，怎么样，大伙儿也来精神了吧？哈哈。”主持人一个人哈哈傻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咱们妹妹跟妹夫都结婚了，你们这姐姐哥哥的，打算什么结啊？”

　　哈哈，现场一阵轰笑。

　　杨月婵正哭着，无法跟冬儿说什么。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让耿豪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面对这么一个白痴一样的主持人，她忽然来了气，哭气顿时止住，屏神听耿豪的回答。

　　耿豪依旧十分大方，“待到水到渠成，山花烂漫时。”

　　现场顿时一片静溢。

　　主持人傻叉一样地再补一句，“多久？”杨月婵暗骂，这个混子！

　　“自然不久。”耿豪笑笑，说完，主动把话筒递给主持人。

　　主持人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过了。赶紧收场，“那十分感谢远道而来的朋友的祝福，相信两位新人在这样的优质好友的祝福下，一定会非常美满幸福！那二位朋友，请回坐休息。再次感谢你们的祝福！谢谢！”

　　二人在众人的掌声中快步走回了座位。下台前，杨月婵拉了拉冬儿的手，还是说不出话来。冬儿对杨月婵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这次的拥抱许是两人最亲近的一次拥抱，亦是两人此生最后的一次拥抱。

　　刚坐定，“啊，原来你们两位是一起的啊？”对面那个长相最丑的女孩，带着最友善的笑容，看看耿豪，再看看杨月婵。

　　“是啊。怎么？呵呵。”杨月婵见人家如此友善，只得温和回应。但这声音，听着，怎么也不像温和的人。

　　那女孩见杨月婵似乎没什么好气，便识趣不再问话。

　　杨月婵心里真恨自己。怪自己什么表现也没有，什么出彩的话也说不出来。一想到当时那黑压压的人头个个都望着自己，就莫名的紧张恐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经历，杨月婵本来就怕生的心理，更是遭受到难己愈合的折伤，更加深了她的舞台恐惧症。

　　这成了杨月婵的心里阴影，并给她日后的人生带来了非常大的困扰。

　　终于开了席，饭吃到一半，新人要敬酒了。杨月婵提着心等着冬儿走到自己桌，碰了杯，喝了口酒，她拿出首饰盒子，拿出你金手链，让冬儿伸出手，替她带上。

　　冬儿说了两声谢谢。杨月婵低头忙着，将手链扣好，把盒子也一并拿给冬儿，忙完，才抬眼看一眼冬儿，这一眼，她看到冬儿眼睛里，她故意看得很认真，看得很深。

　　冷漠、无情。

　　冬儿是没有意识到。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不懂表达情感，但却不知道，只杨月婵这一眼，便注定两人此生的姐妹情断！

　　杨月婵看到的冬儿是冷漠的，对杨月弹是没有情分的。冬儿看到手链戴上，没有丝毫动容。脸像铜雕，光滑坚硬得没有一丝纹理的变化，有那么一刻，杨月婵甚至想拿手去试试，担心这皮肤都没有半点弹性。

　　情分，消失殆尽。

　　是啊。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你多用心，无论你多感慨，无论你多么不舍，有时，人与人之间的情分，真的可以说断就断的。

　　友情都如此，更何况爱情呢？

　　冬儿带上手链走了。杨月婵无比失望地颓然坐下。

　　耿豪很懂地看她一眼，凑近身，对杨月婵耳语，“呆会上分子钱，就二百。你不要再多想了，也不要再心软了。明白吗？”

　　“嗯。”杨月婵鼻子酸酸的，心里在颤抖。

　　不再有心情吃饭，喝着水，听着桌上客人们的无趣的聊天。是啊，哪怕听听他们那种无聊的聊天，不用动心思和情感，纯粹浪费点时间而己，不用伤心动骨的，也都己经很好了。

　　知道了那个丑女居然己经交到了男朋友，其男友居然还在北京四环以内买了房子，居然还很快就要结婚了，连日子都选好了！

　　杨月婵突然联想到自己，看看正默默优雅地吃着菜的耿豪，想到自己上一秒钟失去的她曾无比看重的世间特别难能可贵的友情，回想到耿豪往日里对待自己的冷漠和时常的责备，再看一眼对面幸福的丑女……

　　她顿时觉得此刻的自己根本就是天下第一小丑！寒气再次逼近喉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她觉得自己比起对面那个丑女不知道有差了多少倍。这是怎样的一个丑女呢？脸皮全是麻点的，亚黄色的，头发像塑胶丝一样的，眼睛是狭小的，嘴巴是宽大的。一笑，满脸的折子。

　　但人家，却即将成婚了，还没有失去友情。

　　她很欢快的聊着天，讲述着她的幸福，回忆着她和冬儿的友谊。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脾气好性格、内心乐观阳光的丑女。长得这样丑，内心却能够在这样炎凉的世风下、在世人如此世俗的眼光下，保持得如此正面、如此健康，是多么的不可多得啊。多么的让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