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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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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窝在床上,继续翻看着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它们带着灵性,由一堆乱码慢慢排成一个字、一组词、一句话、一件事……我恨不得把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通通记录下来。
外面乌云密布,远处已经响起闷雷。我打开窗户,让夹杂着淡淡茉莉花香的风逃了进来,略过窗台它们一改娴静,立马挑逗起窗帘,那是一条湖水蓝色的窗帘,崔医生说蓝色对病人有好处。
风卷起窗帘,窗帘娇嗔地轻抚着窗台上的透明玻璃花瓶,花瓶是白云凯送的,里面的茉莉花是他的女朋友李淑敏为我挑选的。时间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家伙,谁能想到当初不喜欢白云凯的李淑敏竟然最后接受了他的爱,又有谁能想到当初为了这份青涩的爱哭得死去活来甚至无意或有意地轻吻了我的白云凯,还能来探望我?谁又能得知当初我偷偷给白云凯写的小情书又被时光掩埋到了什么地方?时间是恶魔,吞噬着岁月;时间又是好友,让该发生的发生,不该发生的也发生,最后尘埃落地,当初熟悉的人面面相觑,尽管有万千话语,一时间哽在喉咙,五味杂陈,翻江倒滚。
我轻轻走过去,移动了花瓶,毕竟是友人的礼物,还是要小心保管为好。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崔医生走了进来。
“你楼下的门没关,所以我就上来看看……”崔医生虽然说我的病情好转,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总是路过的时候上来看看。
“还在写日记啊?”他推了推金丝边黑框眼镜。
“嗯。”
“既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一直纠结着过往。我们活着不是应该朝前看的吗?”风钻进他的西服袖子里,活像是一个鼓风机。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强忍着笑,憋得难受。
“可是……你刚刚好,还是要注意休息。毕竟你这病就是胡思乱想诱发的,我看你不要整天闷着头宅在家里了,多出去走动走动吧!”能看出崔医生是好心人,我不想让他替我担心。
“出去走走?现在?怕得儿会我会被淋成落汤□□!”我看着崔医生由一本正经变为尴尬、仓促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崔医生慌忙摆手,“看,多笑笑多好,对你的病有好处。”
“哎,崔医生。你说人格分裂的人是不是很可悲啊!自己都错过了多少自己演的戏啊?”我常常思维跳跃,想到哪里就说哪里。
“演戏?你还想……”崔医生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再多言。
“暴风雨会来,我们没办法阻挡……”我望着窗外。乌云越来越近,雷声越来越响。
“但你也相信,暴风雨终会过去的……只要活着,希望就不灭啊!”
“可是我这种人……我不配活着!活着太累,太辛苦了。”我盯着那几朵茉莉花,强忍着泪水。
“谁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变态的游戏规则。我们活在一个早已经设定好程序的世界里,这世界中的游戏规则毫无例外地是按照多数人的意志来运行的。你和我们不同,所以就如同生活在夹缝中,才显得格外辛苦。可是你想过没有,喜欢谁不喜欢谁完全在你自己,不用管他人的闲言碎语,爱可以不分国界,不分种族,当然可以不分国界啊!”
“谢谢你,谢谢……”
“不过,我嘱咐你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一味地想过去的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想得太多,到头来虽说你认清自己了,但万一病情又变坏就糟糕了!”崔医生轻拍着我的肩膀,叹着气。
“嗯。我只是想趁我清醒的时候好把事情记录下来,不要到时候又不认识自己了。”
“我知道……还是劳逸结合吧!”
“好。烦劳崔医生惦记。我去给您冲杯咖啡吧?”
“不……不用。马上要下暴雨了,我还是赶紧走吧,小心待会真要变成落汤鸡了!”
崔医生打趣道。
“你可以待会再回去,等雨停后。”
“我开的有车,放心!”
“好,那你小心,我就不留你了。谢谢你过来开导我。路上小心!”
我站在楼上朝崔医生挥了挥手,望着他的车越走越远,消失在阴暗的背景中。
风越刮越大,吹得楼下的白玉兰树呼呼作响。没剩几朵的点缀在枝头的白色花朵被风残忍地撕扯下来,胁迫着一缕烟不见踪影了。“可能它也想与树告别吧,只是环境不允许它这样做啊!”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我没告诉崔医生我到底在烦恼着什么,或者说没完全告知他,换句话说,我对他有所保留。
我抽出夹在笔记本里的请柬,泪如雨下:
送呈叶浩霖台启
谨定于2010年农历8月初8为李易航先生和沈小凡女士举行结婚典礼并敬备喜宴。
恭请您的光临。
恕邀
时间:中午12点。
席设:龙宫。
敬邀
易航要结婚了,终于要结婚了。
泪水滴落在请柬上,墨水晕开,开出一朵黑牡丹。
一道闪电,划破暗如黑夜的白昼。
雷声随即此起彼伏,震耳发聩,犹如世界末日来到。
如充满邪恶的黑猫,刺耳尖叫。
我傻站着,随即回过神来,慌忙去关玻璃窗。
还没等我走近,“砰”一声,白云凯和他女朋友送的花瓶碎了。水洒了一地,像某个灵魂的鲜血,氤氲开来。
我来不及去收拾。风夹杂着雨水打湿了湖蓝色的窗帘,湖蓝色变成了靛青色。
仿佛置身于蓝色深海,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风撕裂着大地,雨洗礼着天空。
远处的树上,挂着一个白色便利袋,看不清上面的Logo,想必是哪个菜市或者商店提供给顾客的吧。而此刻,它竟然被吹到树梢,像极了一只白色蝴蝶,但更像是一只迷路的灵魂,如我。
思绪不禁又回到那个同样下着暴雨的北京的夜。
李易航、夏苏和我,无家可归,栖身凌晨的地下隧道。